學達書庫 > 東方玉 > 珍珠令 | 上頁 下頁
七〇


  這話祝靖自然不信,心想:「你當我爹是誰?」蒼老聲音又道:「我老人家也懶得和你解釋,你自己慢慢琢磨,自會須悟,莫要小看了這兩記打狗招式,練純熟了,一世不受人欺。好了,我走了,趕得回來,咱們今晚就在南北和樓上見。」這回,他是真的走了,沒有再作聲。

  祝靖聽他把兩招簡單招式說得如此神妙」心中雖有些不信,但因這位老人家的武功,實在太高了,又使他不得不信。這就依照方才左手徐徐舉起的動作,演練了一遍,因為這招「抓狗式」手法很簡單,自然一學就會。再練第二招「打狗式」,左手往後輕輕一揮,自然也悉中規中矩,絲毫不難。他試過這兩記招式之後,覺得實在沒有什麼出奇之處,何以這位老人家卻說得如此鄭重!聽他口氣,好像這兩記招式練熟了就天下無敵一般!不,這位老人家遊戲風塵,但他決不會騙自己,莫非這兩招簡單招式之中,隱藏著高深武學不成?想到這裡,忍不住又把「抓狗式」、「打狗式」,重新練了一遍。

  說也奇怪,你覺得它簡單,再簡單也不過,這回慢慢地一琢磨,竟然覺得並不簡單了,但他所能體會的,也只是有此感覺而已,要問他如何不簡單,卻又說不出來。當然,有這點感覺,已經夠了!祝靖不是呆頭鵝,他已從這點不簡單的感覺,堅信自己想的不錯,這兩記簡單招式之中,果然隱藏著高深武學,一時仰首向天,欣喜欲狂。

  當祝靖看到黑衣人血肉盡腐,只剩下了一副烏黑的骨骼,挺立如故,不覺機伶伶打了個冷襟,吃驚道:「他怎麼了?」許家驊道:「他服毒死了。」

  萬人俊正從地上拾起黑衣人那柄細長烏黑的長劍,說道:「他這柄長劍上,也淬了奇毒,而且這種毒,顯然不是普通毒藥,江湖上使用的人不會大多,不難查出他的來歷來。」許家驊道:「萬兄,令堂臨死之時,手中握的那枚暗器,也淬過毒藥,而且這兩件東西上,顯然是同一種劇毒。江湖上以用毒馳譽武林的,莫過四川唐門,咱們去一趟四川唐門,就可知道了。」

  萬人俊因黑衣人全身潰爛,他掛在腰間的劍匣也染了血污,跌落地上,蝕成斑斑鐵銹,不敢去取,手中只是握著烏黑長劍,朝祝靖抱抱拳道:「兄弟和許兄兩家誤會成仇,幸得祝兄令師及時援手,消除兩家誤會。只是這賊子服毒自戲,一句口供也沒問出來,因此兄弟想請教祝兄一件事。」祝靖道:「萬兄要問什麼?」萬人俊道:「祝兄奉尊師之命,特地趕來替咱們兩家解去嫌怨,定然知道殺害咱們兩家的仇人是誰了?」

  祝靖道:「兄弟不知迢。」萬人俊道:「祝兄縱然不知,想來尊師定然清楚,只不知尊師名號如何稱呼?」祝靖臉上一紅,懾嚅說道:「不瞞萬兄說,兄弟跟隨萬兄而來,只是出於好奇。到了此地之後,遇上一位隱身高人,他要兄弟出面,先勸二位住手……」

  許家驊插口向道:「祝兄也不知道這位隱身高人是誰嗎?」祝靖紅著臉:道:「不知道,當下就把方才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許家驊歎了口氣道:「這麼說來,這位老人家縱然知道咱們兩家的仇人是誰,咱們也休想找到他老人家探問了。」萬人俊沉思道:「據兄弟所知,武林中高人雖多,但具有像方才那位老人家那樣神通廣大的,只有一位,而且方才他老人家插手的經過情形,也和那位前輩高人遊戲風塵的習性,頗為相似……」他不愧是黃山世家出來的,平日見多聞廣,敢情已經想到這位隱身高人是誰了。

  許家驊問道:「萬兄說的這位高人是誰?」萬人俊道:「反手如來。」

  許家驊雙眉一掀道:「萬兄說得不錯,只是這位老人家神龍一現,不知道去了哪裡,又如何找得著他?」祝靖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不知他們說的反手如來是什麼人,但又不好多問。

  萬人俊道:「北峽山隱居著一位高人,道號知機子,對武林掌故最是熟悉,而且還善知過去未來,此地離北峽山已是不遠,咱們去找他問問,也許知道這柄淬毒劍和八角星暗器的來歷,不知許兄意下如何?」許家驊道:「兄弟也聽說知機子其人博學多聞,善解天下疑難,去問問他也好。」

  萬人俊看了祝靖一眼,問道:「祝兄是否也有興趣,和咱們同去北峽山一行?」祝靖道:「兄弟另有事去,恕不奉陪了。」

  萬人俊道:「祝兄既然另有事去,後會有期,咱們就此別過。」許家燁也拱拱手道:「祝兄珍重。」兩人相偕別去。

  祝靖原無一定去處,只因那位隱形老人說過:「趕得回來,咱們今晚就在南北和見。」因此,他決定留下來,晚上可以見到這位神秘莫測的高人。這時看看時間,差不多只是申牌時光,回到南北和,取了馬匹,就在東大街上,找了一家叫做高升棧的客店,準備先落下腳來。」

  門口一名夥計接過馬匹,另一名夥計連連哈腰,說著道:「相公請進。」祝靖跨進店堂,腳下一停,說道:「我不喜吵鬧,可有清靜些的房間?」

  那店夥連聲應道:「有,有,小店後邊,最是清靜不過,相公請隨小的來。」說著,領著祝靖往裡走去。這是最後一進院落,庭前放著十幾盆花卉,果然十分清幽。店夥打開右首一間客房的門,陪笑道:「相公請看,這間房又清靜、又寬敞,後院沒有閒雜人等進來,最適合像相公這樣的讀書人居住了。」

  祝靖舉目看去,房間果然相當寬敞,後窗外,是一片菜畦,打開窗戶,清風徐來,這就點點頭,表示滿意。客店夥計都是勢利眼,巴結著打來洗臉水,又沏了一壺香茗送上,才行退去。祝靖隨手關上房門,洗了把臉,眼看天色還早,就在房中練習那位隱形老人傳給自己的兩招手法一一「抓狗式」和「打狗式」這回,他完全相信這兩招手法名稱雖然俚俗,其中卻隱藏著高深武學,因此,練習之時,專心一志,十分認真,同時動作也施展得相當緩慢。哪知練了半天,這兩記招式,明明隱含玄機,但你越把它看得深奧無比,卻又平淡無奇,毫無玄奧可言。這樣又反復練習了一陣,終於給他發現了一個秘密,就是這兩記招式,你不可把它看得太深奧,因為看得太深奧了,就會運氣行功,練得十分緩慢,這樣一來,就失之呆板,毫無變化可言。但如果你把它看得大簡單了,同樣失之草率,裡面隱藏著的變化,就使不出來。總之,這兩記招式,必須出乎自然,靈活使用,才能恰到好處。他有了這一發現,心頭暗暗高興,道:「自己鑽了半天牛角尖,其實還是這麼簡單。」

  這時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下來,店夥掌上了燈,一面伺候著道:「相公晚餐上街去吃,還是要小的去吩咐廚下,替你老準備幾式可口酒菜?」

  祝靖道:「不用了,我已和朋友約好。」店夥連聲應是,退了出去。

  祝靖佩上七星劍,翩然出門。這時大街上,已是萬家燈火,行人絡繹,比白天還要熱鬧。祝靖生得臉如傅粉,唇若塗朱,加上一雙水樣清瑩的眼睛,俊美己極,只是個子瘦小了一些,但穿著三寸高的粉底靴,看上去一樣身長玉立。一時把走在大街上的姑娘們,一個個看得著了迷,眼波流盼,眉目傳情,心頭暗自詢問著:「這是誰家的少年郎君?」

  祝靖自然並不知道,他走到南北和,逕自登上二樓。跑堂的眼光有多尖,一下就認出祝靖中午來過,連忙迎上一步,含笑招呼道:「相公來得正好,還有一個這靠窗的雅座。」

  說完領著祝靖走到靠窗的一張座位,陪笑道:「這裡面臨大街,相公一面喝酒,一面可以劃覽夜景,咱們城裡的姑娘,白天不敢出門,都是晚上約著同伴,出來逛街。相公這座位,正好看到姑娘們花枝招展的從大街上經過。」他因祝靖是熟客,才顯得特別巴結。

  祝靖年少臉嫩,被他說得臉上微紅,點了酒菜,就一手托著茶蠱,別過頭去,欣賞街景。這裡正當十字街口,兩邊商店,燈火輝煌,行人熙攘往來,還不時有一二輛馬車叮噹過市。一陣陣弦管清唱,因風傳來,當真比白天熱鬧得多。

  就在他打量之際,無意中發現對街一家綢緞店的門口,站立著一個黑衣人,正在仰首朝自己看來!不,他也許是閑眺,自己不也是看到他了麼?心中想著,不覺移開目光,朝別處看去。突然,他心頭一動,迅快忖道:「不對!這人臉如黃蠟,又穿著一身黑衣,不是和校場中淩空飛瀉,搶走萬人俊的布包,後來眼毒自戲的黑衣人,形狀相同麼?」一念及此,急急再回頭看去,那黑衣人卻已走得不知去向。

  這時正當夜市最繁盛的時候,酒樓上的食客愈來愈多,五間大廳,坐了個滿堂。人一多,就亂哄哄的嘈雜起來,猜拳喝令,和跑堂的尖聲吆喝,響成一片!跑堂送上酒菜,一面陪笑道:「實在對不起,今晚客人多,教相公久等了。」說著,替祝靖斟了一杯酒。祝靖道:「不要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敢情他不會喝酒,在喝酒的時候,微微攢了一下眉。跑堂的陪笑道:「相公讀書人,好說話,這些客人,萊上慢了,就會拍桌子……」

  正說著之間,忽聽樓下響起一個破竹似的聲音,大聲唱道:「窮和尚,和尚窮。沒單掛,沒廟住。不燒香,不打鐘。赤腳走十方,破鈉掛西風。為修五臟廟,行腳酒肆中。遇上有緣人,酒肉來齋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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