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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這從百丈懸崖飛瀉下來的老人,身高不滿五尺,天生一張孩兒臉,身上又穿了一件彩衣,如果沒有一頭銀髮,簡直像一個十來歲的童子!「三眼老妖」,南振嶽從沒聽師傅說過,但左夫人說得那麼鄭重,可見來人非同小可!其實就是沒有左夫人提醒,光憑他從百丈懸崖憑空飛落的絕世身法,也可知道決非常人!南振岳神色鎮定,拱手作揖,恭敬的道:「老人家現身相見,不知有何賜教?」

  白髮老人目如點漆,瞥了南振嶽一點,點點頭:「不錯!不錯!」

  他好像是稱讚南振嶽眼看自己從百丈上空飛下,神色鎮定,絲毫不露驚容,也好像是稱讚南振嶽對自己執禮甚恭!他孩兒面上,綻出笑容,又道:「聽到了沒有?老夫是說你小子果然不錯,須知老夫對人,從不輕易稱許!」

  回過頭去,對龍學文道:「娃兒,你也不錯,是赫金花的徒兒吧?」

  龍學文敢情也得了左夫人的暗示,聞言連忙躬身應是道:「再下叩見老前輩。」

  白髮老人目射奇光,道:「娃兒,你知道老夫采曆?」

  龍學文道:「再下曾聽家師說起過前輩童顏鶴髮的汕姿,再說老前輩飛降的身法,武林中除了老前輩,也沒有第二個人了,猜想准是老前輩了。」

  白髮老人聽得尖聲大笑,道:「老夫生平不喜人奉承,你娃兒果然口齒伶俐!哈哈,武林中沒有第二個人,還有這小子的師父!」

  說到這裡,回過頭來道:「老夫問你可真是王公直的徒弟,你還沒有回答老夫?」

  南振嶽道:「老人家垂詢,晚輩豈敢不答,只是晚輩只知家師自稱洪山道士,最近才知家師就是托塔天王,但晚輩依然不知家師名諱,老人家問的,晚輩無從回答。」

  白髮老人口中咄了一聲道:「渾小子,已經出來闖江湖了,連師父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告訴你,托塔天王,就是王公直,唔,那你師父呢,現在何處?」

  南振嶽道:「家師住在洪山三清觀,只是他老人家時常出外雲遊,一去就是幾個月不回,晚輩出來之時,家師還在山上。」

  白髮老人,目光一轉,忽然朝石筍上掛著的金塔信符一指,道:「這是你師父的信符了?」

  南振岳點頭應「是」。

  白髮老人點頭道:「很好,老夫暫時把它取去,你回去告訴你師父,一月之後,老夫在岳陽樓等他。」一招手,掛在石筍上的立軸,嗖的一聲,朝他大袖中飛去!南振嶽急忙攔道:「老人家且慢……」

  白髮老人臉色一沉,慍道:「怎麼,老夫已經取了,你敢不答應?」

  南振嶽道:「信符雖是家師信物,但此符並非晚輩所有,晚輩確難作主。」

  話聲方落,只聽左夫人的聲音,急道:「你不可和他頂撞!」

  白髮老人怒嘿一聲,橫目道:「老夫取走信符,就是要你師父找我!」

  南振嶽聽出他口氣不善,突然想起方才玉真子說的信符關係師父名頭之言,不由抗聲道:「你要找我師父,盡可前去洪山,晚輩面前,豈容家師信符,任人取走?」

  白髮老人尖聲長笑,道:「小子,你有多少道行?老夫懶得和你小輩多說!」

  大袖展處,狂飆如潮,直撲而來南振嶽雙掌護胸,正待推出,那知定睛瞧去,這一瞬間,白髮老人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心頭不覺大驚,暗想:這老兒去勢好快!方在怔忡之間,瞥見一支大石筍後面,緩緩走出一個人來!南振嶽目光抬處,慌忙撲的拜了下去,口中喊了聲:「師父……」

  ▼第六章 並轡江湖

  這人頭戴道帽,身穿灰色道袍,腰背微弓,頦下留著一把山羊鬍子,雙目奕奕有神,他不是自己的恩師還有誰來?師父也會在這裡出現?南振嶽心頭又驚又喜,慌忙撲的拜了下去,口中喊道:「師父!」

  龍學文聽得一怔,在他心目中,托塔天王名震武林,金塔信符所到之處,江湖上黑、白兩道,莫不肅然起敬,想來該是多了不起的人物?那知眼前這個瞧來並不起眼的灰衣道士,竟然就是南兄的師父!灰衣道士飄然行來,點點頭,藹然笑道:「孩子,起來!」

  南振嶽依言站起,忽然心頭掠過一絲疑雲,師父說話的聲音,似乎比以往顯得低沉,尤其因為師父的腰背微弓,看來身軀也似乎低了一些!他抬頭端詳著面前的道士,目光底下,那雙神光奕奕的眼睛,那滿臉慈祥的笑容,一切都是那麼熟悉,那會有假Y灰衣道士看他神色,似乎已經知道他心中想著什麼,微微一笑,道:「孩子,你可是覺得奇怪,為師怎麼突然在這裡出現?」

  南振嶽聽到他出聲叫自己「孩子」,心頭突然狂跳起來,暗叫一聲:「不對!師父雖然也偶而叫自己『孩子』,但那只是在談話中叫起,平日都是叫自己『振兒』的!」

  他一時當真難以確定此人是真是假?灰衣道士淡淡一笑,道:「為師要你遠來雲南,實是另有深意,你辦妥了嗎?」

  南振嶽心中一動,暗想:「自己遠來雲南之事,除了師父,母親、和舅父之外,再也沒有人知道了,那麼師父果然不假!」

  他想到自己對師父如此懷疑,豈非不敬?臉上不由一紅,躬身道:「振兒已經辦妥了。」

  灰衣道士藹然點頭,柔聲道:「這就是了,唉,真難為了你!為師自你走後,總是放不下心,你小小年紀,又從沒在江湖上走動焉知人心險惡?不過為師差可放心的,你已盡得為師傳授,諒來不致有什麼差池……」

  南振嶽聽得大受感動,抬頭叫了聲:「師父!」

  灰衣道士續道:「後來聽到江湖傳說,黑風婆快要重出江湖,九大門派中就有不少人趕來,她昔年所作所為,雖多惡行,但這二十年來,總算守我誓約。九大門派中人,不知底蘊,找上門來,必引起軒然大波,為師不得不親自趕來,不想你卻趕在為師之前,替她解了糾紛,實是難得。」

  南振岳自然知道師父的為人,聽到這裡,早已疑慮盡消,跪地說道:「弟子正有一事,要向你老人家請罪,方才弟子無意傷了武當玉靈子……」

  灰衣道士沒待他說完,袍袖微揚,發出一股柔和潛力,把南振嶽身子托了起來,一面捋須笑道:「你起來,此事為師已經知道,錯不在你,說實在,玉真子平日也太縱容這位小師弟了。」

  南振岳眼看師父並無責怪之意,心頭稍安,一面躬身又道:「弟子還有事,要向師父稟告,方才……」

  灰衣老道藹然道:「你是說三眼老妖,取走為師信符?」

  南振岳垂手應了聲「是」。

  灰衣道士微微莞爾笑道:「這老妖已經找了為師多年,為師一直不願和他見面,不過他既然取走為師信符,又訂下日期,為師倒不能不去,這樣也好,一月之後,你可去岳陽樓等候,為師另有吩咐。」

  話聲一落,身形微動,人已飄飛出去!南振嶽心頭一急,連忙叫道:「師父,振兒還有……」

  灰衣老道回頭道:「此刻為師尚有事他去,一月之後,到岳陽樓見我可也屍灰影騰空而起,眨眼間,已自飛出老遠。

  但就在此時,猛聽身後忽然響起了一聲淒厲慘呼!聲音低沉,似是從洞穴中傳出!龍學文站在邊上,他原想上前叩拜,但因灰衣道士和南振嶽一問一答,始終插不上口來。

  此時灰衣道士堪堪飛走,突聽洞窟中傳出慘叫,心頭猛然一緊,失色道:「那是師傅的聲音,師傅怎麼了?」

  他情急之下,一把拉著南振嶽,急急朝裡沖去,口中說道:「南兄,我們快進去瞧瞧!」

  南振嶽身不由己的被龍學文拉著就走,在嵯峨林立的石筍叢中,轉了幾轉,盡頭處果然有一座藤蔓低垂的石窟。

  但此時不容他多看,龍學文身子一弓,當先鑽了進去,南振嶽只好也跟著鑽進石窟。

  這座石窟,因外面是天生的石筍林,不但幽秘,而且甚是陰暗,跨入裡面,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正待運目瞧去!龍學文已經鬆開拉著的手腕,一下晃亮火摺子,縱身朝北首一張石榻上撲去,口中大叫一聲:「師父,你老人家……啊師父……師父……你老人家死得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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