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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黃衣怪人雙目精光陡射,大笑道:「老夫說過讓他走,誰也不許阻攔。」

  冰兒氣道:「你別以老賣老,他剁下一條手臂才能離開這裡,你要幫他,也得剁下一條手臂來。」

  黃衣怪人目注冰兒大笑道:「女娃兒,五十年來,還沒有人能剁得下老夫手臂,就憑你們兩個娃兒,只怕連老夫長髮也砍不斷一根呢!」

  冰兒道:「那你就試試!」

  倏地飄身直欺過去,纖手一揚,登時漾起七八條手影,朝黃衣怪人迎面打去。

  黃衣怪人大笑道:「女娃兒,你就學會了華老兒一手『化影幻形手法』,也敢在老夫面前賣弄?」袍袖一展,朝冰兒拂來。

  就在他一拂之時,一股強猛無倫的潛力,排山般湧出,一下托住了冰兒七八條手影。

  「八手飄香」,原是幻影而已,經他衣袖一托之勢,幻影立時盡斂,但冰兒自幼練習的「紫氣神功」,乃是玄門正宗先天氣功,遇強即強。此時經對方衣袖一逼,也立轉強勁,一股無形真氣,源源從她掌心透出,朝對方拂來的衣袖推去。黃衣怪人因冰兒不過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女孩,原也並不在意,出手更無傷人之心,只是使她不得近身而已。但饒是如此,他也想到憑自己這一拂,至少也得把她震飛出去一丈來遠。

  不!他只是想把冰兒送出去一丈來遠,不會有毫髮之傷。

  哪知衣袖拂起,雖然一下就把八臂金童的「化影幻形手法」破去,但冰兒依然屹立不動!

  不但屹立不動,她一隻纖纖玉手之中,竟然很快發出抗力,一股反震頗強的無形潛力,源源湧出,向自己衣袖推來。

  這股潛力,居然和自己拂出的衣袖,相持不下。

  黃衣怪人這份震驚,實在難以形容,他作夢也想不到自己練了一甲子以上的內家氣功,居然會彼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女孩接了下去。

  這小女孩難道已經練到了內力收發,可以隨意念所至,那又是何等高深的造詣?豈是一千十六八歲的小女孩所能臻此?他在這刹那間,幾乎望著冰兒楞住了,拂出去的手,也停在胸前,並未收勢。

  那是因為內家真氣的反擊,一定是襲來的力量越大,反震力也越強,他拂出衣袖之勢,只不過用了兩三成力道,要知這兩三成力道,在一般人來說,已是十分強大,足可把冰兒推送出去一兩丈外。

  但冰兒遇到這股大力襲來,「紫氣神功」自然而然的自生反禦之力。冰兒掌上湧出一片無形潛力,黃衣怪人衣袖上的內力,自然也隨著增強,無暇收回,這好像水漲船高,互相影響,也互相遞增,不過轉眼工夫,雙方已經增加到十成功力。

  黃衣怪人原來凝聚于袍袖上的內力,早已不足肆應,不住的把內力貫注到袖角上去。心頭也愈來愈感驚詫,這小女孩就算從娘胎裡就練功,也不過十七八個年頭,哪來這等功力?

  這時看去,冰兒和黃衣怪人兩人,相距兩三尺遠,冰兒一雙纖纖玉手,推著黃衣風人的衣袖。

  兩人身子都凝立不動,似乎看不出什麼出奇處來,但事實上,兩人此際,卻正是進行著驚心動魄的內力拚鬥。

  這等內力比拚,原是武林中最忌諱的一種拚鬥。因為雙方凝聚全身力道。畢生修為,來作孤住一擲,所憑藉的是真功實力,一分一厘也取巧不得,非到力盡筋疲,真力消耗殆盡,有一方受了重傷,或當場殞命,誰也無法停下手來。

  設若那一方的內力不支,或者稍作退讓,對方就會挾著排山倒海般威力,乘勢追擊過來。能夠比拚內力的人,雙方修為自然都已臻至高境界,這全力一擊,勁道足以開山裂石,何況是血肉之軀,是以誰也不能退讓,必須全力耗拼到底不可。黃衣怪人前後不過半盞茶的時光,已經連連運了三次真氣,只見他皤皤白髮的頭頂之上,已經冒起了嫋嫋白氣!

  這時凝聚在他袍袖上的內力,實在已經到了強大已極,若是有什麼人,在此際捧起一塊磨盤大的石頭,向他身上或袖上砸去,大石必然會被反震出來,而且會震得粉碎。

  但冰兒推去的手,卻仍然按在他袖角之上,雖然雙方僵持著,但不論黃衣怪人如何增加內力,都無法將冰兒的玉掌震離開去。

  謝少安沒想到冰兒會和黃衣怪人比拼上內力,只要聽黃衣怪人的口氣,他年齡之高,輩份之尊,不在八臂金童之下,冰兒總究只有十八歲,修為上無論如何,也比不上人家。心頭這一急,當真非同小可。同時愈想愈驚,愈看愈覺得緊張,黃衣怪人頂門上冒起縷縷白氣,漸漸他整個人都被白氣所籠罩。

  冰兒一張嬌豔如花,晶瑩如玉的臉上,也紫氣氤氳,漸漸她衣衫上,也好像包上了一層紫氣!

  但謝少安看的出來,黃衣怪人雙目如火,盯注著冰兒,臉色顯得獰厲無比!

  冰兒雖然尚未落敗,她臉上已經有了汗水,而且汗珠兒正順著她臉頰緩緩流下,她連拭汗水的心都不敢分,任由汗水滾落。

  這情形已極明顯,冰兒總歸修為尚淺,不是黃衣怪人的敵手,她之所以還能支援,那是「紫氣神功」的威力,並非冰兒的功力。在這一情況之下,自然不能支援的太久。

  謝少安內心這份焦的,自不待言,但自思無法出手幫忙,就是出手,也未必能把兩人的拚鬥解開!

  一時間,又想不出一個善策來,只急的他全身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突然心頭一動,自言自語的道:「不錯,我何不攻他一招試試!」

  一拍手,嗆然龍吟,從他右手衣袖之中,飛出一道亮銀般的寒螭劍出匣,正待縱身欺去。

  突聽耳邊響起一個極細的聲音說道:「慢點,你知道要如何才能救下冰兒麼?」

  謝少安聽的不覺一怔,他沒聽出這說話的是誰?但他聽出對方口氣,是友非敵,這就抬頭道:「在下想攻他一招試試。」

  那人道:「不行,他外號魔劍,劍上造詣,勝你何止十倍?攻他決難討好,但你也不妨一試……咳,我說的不妨一試,實是冒險之事,記住,你第一步,可發劍攻他左側,這一劍必須全力擊出,以最淩厲的招式攻他,但等他左手劃出之時,你必須以最快身法,一個飛旋,避開他的劍勢。

  我說的劍勢,並不是真劍,也許只是他兩個指頭,但你千萬不能和他接觸,同時以極快身法,用寒螭劍斬他左手衣袖,再迅快退開,知道麼?」

  謝少安突然欣喜的道:「你老人家是師父?」

  那人道:「快去,再遲就來不及了。」

  謝少安聽師父這般說法,心知冰兒一定情勢危急,一時不敢多問,立即雙足一頓,身形撲縱而起。手中寒螭劍,在飛身撲起之際,接連幾個圈,飛灑出七道劍光,一齊朝黃衣怪人左側攻去。這一招劍氣寒光,如電擊雷轟,劍勢之強,速度之快,真是淩厲罕匹!

  黃衣怪人發現冰兒使的「紫氣神功」,正是自己「庚金真氣」的剋星,心頭又驚又怒,不覺的勾起他昔年逞強之習,猛地向天吸了口氣,第四次運轉真氣,再次加強內力,全力朝衣袖上注去之際!

  突然發覺謝少安縱身發劍,七道劍光,同時投射而來,心頭不禁暗暗震驚,忖道:「這雙少年男女,年事不大,一身武學,那會這般精湛,他使的明明是『天山七劍』,卻居然在一招中使出!」

  心念一動,根本連頭也沒回,左手隨手朝謝少安襲來的劍光劃去!

  他練劍數十年,劍上功力之深,便超過他的「庚金真氣」,隨著他一劃之勢,劍氣迸發,一大片寒森貶骨,鋒利如刀的冷風,席捲而出。

  謝少安早已得到師父的指示,身形一旋,閃電般朝右旋出,揮手一劍,向黃衣怪人袖角上斬落。

  須知黃衣怪人這袍袖上,此時凝注了十二成真力,這一斬之勢,若是普通刀劍非被震飛不可。但謝少安手中是一柄斬金截鐵,切玉斷石的利器,縱然袖用上凝注真氣,劍光過處,但聽劃然一聲,響若裂帛,黃衣怪人袍袖已被寒螭劍削斷!

  黃衣怪人不由勃然大怒,厲喝一聲道:「好小子!」

  身子跟著右轉,揮手一掌,朝謝少安擊了過來。一團淩厲得像奔雷般的罡風,淩空劈擊而至!

  謝少安急急往旁閃出,就在這時,但見兩道人影,疾然飛墜,正好放過謝少安,擋在黃衣怪人面前。

  這兩人一個是瘦長清臒的青衣老人,一個是白髯藍袍老人。

  黃衣怪人一見有人攔路,更是怒不可遏,大喝道:「爾等是誰?竟敢擋我去路!」

  謝少安從旁閃出,聽到黃衣怪人的喝聲,忍不住回頭看去。

  這一瞧,便已認出那青衣老更正是自己師傅天山神劍葛維朴,藍袍老人則是冰兒的義父鐵舟老人。

  心中不覺一喜,正要上前拜見,瞥見冰兒自己搖了兩搖,往後便倒,一時無暇多想,急急縱身撲了過去。

  葛維樸和鐵舟老人面對黃衣怪人,微微一笑,拱手道:「兄弟葛維朴,這位杜兄,自號鐵舟老人。」

  黃衣怪人雙目一凝,冷冷說道:「你就是天山神劍?」

  葛維樸道:「不敢,那只是武林朋友抬舉,兄弟怎敢以神劍自居?」

  黃衣怪人冷嘿一聲道:「你知道老夫是誰麼?」

  葛維朴淡然一笑道:「如果兄弟豬的不錯,閣下當是昔年名聞武林的魔劍雷老哥,不知對是不對?」

  黃衣怪人大笑一聲道:「看來江湖上倒還沒有把老夫忘記。」說到這裡,忽然目注葛維樸,說道:「你叫神劍,老夫叫魔劍,遠在五十年前,老夫就想找你試試,焉知直到五十年後的今天,咱們才遇上,來,老夫就領教你的神劍,究竟如何神法?」

  葛維樸道:「兄弟方才說過,那是武林同道抬愛,胡亂替兄弟叫的,兄弟從不敢自居神劍。」

  魔劍霍鈞大笑道:「旁人這樣叫你,已經叫了幾十年,你就是神劍,這和人家叫老夫魔劍,老夫從不承認自己是魔,但人家叫我魔,我不魔也得魔。神劍自然是正,魔劍自然是邪,咱們早就該分個高下,看看是神勝,還是魔勝?是正能克邪?還是邪能勝正,好了,葛兄請吧!」

  葛維樸見他語氣偏激,今晚要想不和他動手,已是決無可能之事,不覺皺皺眉道:「雷老哥一定非動手不可,兄弟自當奉陪,只是兄弟想看看那女娃兒的傷勢如何?」

  鷹劍雷鈞道:「這女娃兒小小年紀,練成玄門氣功,但功力尚淺,和兄弟比拚內力,居然超過一盞熱茶時光,那是真氣耗竭,虛脫暈去的了,好,咱們一起去瞧瞧,先把她救治好了再說。」

  兩人一起朝冰兒走去。

  謝少安奔到冰兒身側,俯下身去,只見冰兒雙目緊閉,氣如遊絲,心頭大是驚駭,急忙取起冰兒手腕,按了一陣脈息,脈象也是十分微弱,顯系內功耗盡之徵!

  心頭更覺又急又憐,一時無暇多想,默運功力,緩緩把真氣朝她度去,那知運了一會功,依然無法把真氣度入她體內。

  石姥攔住天狼叟,激戰到五十來招,發現冰兒猝然倒了下去,心頭一急,大聲問道:「謝相公,冰兒姑娘怎麼了?」

  雙拐虛晃一招,踴身躍退,舍了天狼叟,朝冰兒撲來。

  天狼叟一見機不可失,立即長身掉起,朝牆外飛縱出去。

  石姥也顧不得被他逃走,一下落到冰兒身側,急著問道:「冰兒姑娘可是真傷了麼?」

  鐵舟老人也跟著過來,說道:「石姥姥,不可動她。」一面朝謝少安問道:「謝老弟,她脈息如何?」

  謝少安早已急出一身汗水,收手說道:「老前輩來的正好,冰妹氣機極弱,晚輩想度氣人他體內只是度不進去,這如何是好?」

  鐵舟老人雙眉緊蹙,說道:「她自幼練的是『紫氣神功』,可能不受其他真氣,唉!老朽也並未練過,只是照華前輩那幾頁口訣,傳給冰兒,可以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除非華前輩在此,才能救治。」

  石姥聽的一顆心直往下沉,猛地抬起頭來,雙目通紅,望著魔劍雷鈞厲聲道:「老賊,我和你拚了。」

  雙拐一豎,連人朝魔劍雷鈞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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