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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河海客道:「你爹很好,在下只是途經贛州,受你爹之托,來看看你的,只是你在趙府很好,你爹也就放心了。」

  說完,把那張賣身契雙手送還趙槐林,一面拱拱手道:「在下誤信道聼塗説,貿然上府,冒瀆趙老先生,實感惶恐,在下這裡謝罪,還望趙老先生多多悔涵,在下就此告辭。」

  說罷,作了個長揖,正待轉身離去。

  趙槐林忙道:「朋友留步。」

  河海客站停身子,問道:「趙先生還有什麼事賜教?」

  趙槐林一把抓住河海客胳臂,大笑道:「今天是老朽賤辰,朋友上門當面指摘老朽,足見朗友是位敢作敢當,肝膽相照的血性漢子,當然不會被俗禮所縛。認為當面罵老朽,就不好意思再留下來,這時晌午已過,酒筵已開,朋友如不嫌棄,就該喝老朽一杯水酒再走。」

  河梅客點頭道:「趙老先生說的也是,在下叨擾了。」

  趙槐林連連抬手道:「朋友請。」

  河海客也不客氣,仍在首席位上生了下來。

  趙槐林朝小翠吩咐道:「小翠,這位河海客既是受你爹之托,來看你的,你就陪他一起吃吧!」

  小翠欠身道:「這個小婢不敢。」

  趙槐林呵呵一笑,叫道:「徐總管,取火種來。」

  徐永燮應了聲「是」,取了一個火摺子送上。

  趙槐林伸手接過,晃著火摺子,取起那張賣身契,點著火燒了起來,直等一張桑皮紙燒成灰燼,才朝小翠笑了笑道:「小翠,從現在起,你就回復叫張阿花了,飯後,你可隨這位朋友回到你爹身邊去了!」

  小翠聽的一驚,粉臉變色,撲的一聲跪了下去,連連叩頭道:「老莊主垂察,小婢自問沒有過錯,求求老莊主開恩,小婢不願回去,只願伺候老莊主。」

  這就可見趙府對待下人,就像家人一樣,不然,哪有不肯回去之理?

  趙槐林藹然笑道:「傻孩子,快快起來,老實說,去年你賣身替父治病,老夫早就憐你一片孝心,原想讓你和爹一起回去的,就是因為你爹受人慫恿,要把你賣到不好的地方裡去,老夫才把你收留下來,免得一個好女孩子,墮入火坑。

  如今有這位大俠受你父之托,前來看你,老夫相信有河海客這位大俠帶你回去,你父決不會再存不良之心,老夫也就放心了。父女之間,有天性存焉,何況你們父女本來就相依為命,你總不能在老夫家中,耽上一輩子,你是一個好女孩,聽老夫相勸,吃過酒席,好好隨河海客大俠回去。」

  河海客肅然動容道:「趙老先生果然是仁厚長者,阿花姑娘,你恭敬不如從命,還不謝過老莊主?」

  小翠淚流滿面,又拜了下去,咽聲道:「老莊主大恩大德,小婢一世報答不盡。」

  趙槐林連聲道:「起來,起來,今天是老夫賤辰,待會你要替老夫多敬河海客大俠幾杯。」

  小翠拭著淚站起,就在河海客下首一張椅子落坐。

  絕情仙子心中暗暗覺得奇怪,自己明明在假山地室中看到趙槐林的靈柩,趙槐林明明已經死了。眼前這位壽星,明明是西貝貨,但卻裝作得和真的一樣,這到底有什麼陰謀呢?

  金笛解元和琵琶仙是多年忘年之交,此時坐在一起,低聲交談,兩人聲音說的極輕微。

  金笛解元正在把此行經過,簡扼的告訴了琵琶仙。

  琵琶仙聽說絕情仙子在地室發現好好先生棺木之事,也大為驚奇,沉吟道:「老朽心裡,原在懷疑,好好先生這次作壽,有些突兀,這麼看來,此事果然大有蹊蹺。」

  金笛解元道:「依老哥哥看,這會有些什麼花樣?」

  琵琶仙道:「這很難猜得到,好好先生既已作古,他們仍要假冒好好先生,而且把好好先生生前一些至親好友,一齊約了來,定然是為了要借好好先生之口,說出什麼事來,此時酒筵已開,有什麼事,也快要宣佈了。」

  金笛解元點點頭道:「老哥哥說的極是。」

  這時酒筵已開,數十名一式青綢衣衫的苗窕少女,陸續送上酒菜。

  無緣師太眼看經河海客一鬧,趙槐林當場焚毀賣身契,命小翠隨河海客回去,但趙複初說翠玲在西花廳女賓席,直到此時,仍不見人,顯然是故意敷衍。

  翠玲瀝血寫下絕命書,只怕早就死了。她心頭愈想愈怒,一張馬臉變的鐵青,要待發作,又礙著好好先生情面。

  河海客就是一個例子,事先沒調查清楚,貿然鬧了起來,結果卻不是那麼一回事。河海客沒關係,他和趙槐林不是舊識,鬧過了一走了之,就沒事了;但自己可不相同了,趙槐林是青衣庵的大施主,每年都要捐上幾千兩銀子,這還不說。

  就是他和峨嵋派也有極深的交誼,自己總不好在他壽辰鬧了起來,心中沉思之際,正好趙複初手執一把銀壺,替大家前來斟酒。

  無緣師太沉聲道:「趙公子。」

  趙複初慌忙趨了過來,滿臉堆笑,躬身道:「老……老師太,可……有什麼吩咐?」

  無緣師太道:「小徒呢?她怎麼還沒有來呢?」

  趙複初貌蠢如豬,但他心思卻思毫不笨,眼看無緣師太神色不善,連連陪笑道:「晚……晚輩已經打……打發下人去請了,大概也……也快要來了。」話聲甫落,忽然伸手一指,笑道:「老……老師太請……請看,姚……姚姑娘不……不是來……來了麼?」

  他越是想說的快,就越發口吃的厲害。

  無緣師太沒待他說完,循著他手指就看到西首長廊上正有兩個少女,急步朝大廳走來。

  因為走廊上都擠滿了人,這兩位姑娘就走的不快。

  無緣師太目光何等犀利,一眼就已看清,前面這位姑娘,一身青衣,像是趙府的使女,後面跟著的一個,一身粉綠衣裙,梳著兩條長長的辮子,不是自己徒兒姚翠玲,還有誰來?

  心頭不覺一喜,暗道:「如此看來,翠玲並沒有死,但管弄玉交給自己的一方血書,又明明是翠玲的筆跡……」

  姚翠玲已經走進大廳,她聽說師父到了,自然十分高興,一張嬌紅的粉靨上,喜孜孜的含著笑意,還隔著兩張桌子,就嬌聲叫道:「師父!」

  翩然奔了過來,一把拉著無緣師太的衣袖,接著說道:「你老人家也來了,徒兒要不是聽小桃來說,還不相信呢!」

  姚翠玲的突然出現,絕情仙子心頭不覺驀地一沉,她明明看到姚翠玲身中「青煞印」,當場死去。而且屍體由兩名趙府護院送入假山,自己才發現假山下面另有地下石室。

  那時姨翠玲的屍體,就躺在剝制人皮的那張長案之上,她如今還會活生生的在壽筵上出現?

  青衣庵規矩極嚴,徒兒見了師父,都是規規矩矩的,姚翠玲若非換了個人,決不敢對師父如此。這一點,外人自然不會知道的。

  無緣師太還拉著馬臉,一點沒有笑容,一雙炯炯目光,直注在姚翠玲的臉上,一言不發。

  姚翠玲被師父看的有些心慌,扭著腰道:「師父,你怎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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