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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史秉賢沒防到暗中會有人出手,「叮」!這一下力量奇大,掌心一震,鐵筆幾乎被震脫手!

  陰世秀才沈獨木目中寒芒進射,厲喝道:「什麼人?」

  一語未畢,突聽一個甜脆的女人聲音嬌笑道:「二當家還不叫史總管快快住手,我要活口。」

  隨著話聲,從暗影中走出一個黑衣女子!

  這女子一身黑衣,臉上也蒙著一片黑紗,足有二尺來長,垂到胸前,除了身材嬌小玲戲,可以辨出是個女子!

  黑夜之中,直似一幢隱綽綽的鬼影!

  陰世秀才沈獨木身為三元會二當家,江湖上各式各樣的人看得多了,哪會把對方一個裝束詭異的女子放在心上,但今晚他自從發現鶴壽山莊李莊主是死在「透骨掌」之下,心中不無顧忌。

  這就左手一擺,示意史秉賢退下,一面朝黑衣女子抱抱拳道:「芳駕何人?恕沈某眼拙。」黑衣女子格的一聲嬌笑道:「二當家不用認識我,我說過這人要留活口,這裡沒你們的事了,快給我走吧!」

  這話對三元會的二當家說,未免太不客氣了!

  史秉賢沉哼一聲道:「姑娘這般裝神弄鬼,就能唬得倒人麼?」

  黑衣女子格格笑道:「姑娘我只是個無名小卒,自然唬不倒人,你們都長著眼睛,不會看看我背後是誰?」

  她背後空空的,哪有什麼人?

  史秉賢冷嘿道:「你背後是誰?」

  黑衣女子嬌脆的道:「你們看了自會知道。」

  說話之時,忽然伸出一隻白嫩如玉的纖手,朝天一指,打了個手勢。

  她這手勢,打的嬌柔妙曼,姿態優美已極!

  但看到陰世秀才沈獨木、筆帖式史秉賢的眼裡,無殊雷殛,兩人臉色劇變,連說話都來不及,慌慌忙忙的朝幾名手下揮了揮手,就縱身掠起,向牆外飛射出去。

  幾名勁裝漢子眼看二當家和總管走了,也紛紛縱身躍起,越牆而出。

  黑衣女子美目流暢,一陣格格嬌笑道:「二當家,史總管慢走。」

  直待三元會的人身形消失之後,黑衣女子轉過身子,緩緩走到楊繼功身邊,仔細朝楊繼功一陣打量,目光注視他左肩之上,口中哼道:「好個筆帖式,筆尖居然還淬了毒藥。」

  原來楊繼功左肩衣衫被史秉賢劃破之處,此時正有一絲黑血,滲了出來。

  黑衣女子緩緩的蹲下身去,伸出一隻白嫩如玉的纖手,撕開楊繼功肩頭衣衫,只見他白淨的肩頭,被劃破三寸長一條,此刻已經色呈紫黑,分明中了劇毒!

  她目光一瞥,立即從臉上取下黑紗,一張秀麗的臉上,流露出無限憐惜之色,剪水雙瞳一霎不霎的注視著他的傷口,迅快探手入懷,取出一個玉瓶,打開瓶塞,用指甲挑了少許藥粉,輕輕灑在楊繼功傷口之上。然後又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傾了三粒朱紅藥丸,撥開牙關,納入他口中。

  她就像妻子照顧丈夫一般,在他身邊坐下,只是怔怔的看著他出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時間,楊繼功只覺口渴難耐,他此刻的神志,似是半迷半醒狀態之下,不知自己躺在哪裡?也弄不清自己為什麼躺著?他只覺咽喉乾燥,需要喝水,但四肢綿軟,沒有絲毫掙扎的力氣,忍不住像夢吃般叫喊著:「水……水……」

  黑衣女子站起身來,身形一閃,飛快的掠過花棚,落到一泓池塘邊上,舀了一壺清水。匆匆回到原處,蹲著身子,把他輕輕扶起,攬入懷中,然後用水壺湊著他嘴唇,緩緩的喂著他喝水。

  楊繼功喝了幾口冷水,人已清醒了不少,他看到喂自己喝水的,竟是一隻細膩如玉的纖手,尖尖的指甲,還塗著嬌紅的鳳仙花汁!

  他恍惚覺得自己還躺在宋師叔的廂房裡,忍不住含含糊糊的道:「琬妹妹,多謝你了。」

  「琬妹妹」,正是他師叔宋天健的女兒宋琬。

  他話聲出口,突聽身旁有人「嗤」的一聲輕笑,嬌聲道:「誰是你琬妹妹?」

  楊繼功聽得不覺一怔,人又清醒了幾分,雙目一怔,轉臉看去。

  黑衣女子早已取下蒙面黑紗,他看到的是一張陌生而嬌豔的臉孔!

  黛眉如畫,眼彼欲流,挺直的鼻樑,像一支白玉如意,紅菱似的朱唇,漾著淺淺媚笑!

  他和她四目相投,幾乎不敢多看,但在這一瞬間,他發現自己上半身竟然斜靠在人家軟玉溫香的懷裡!

  青鶴楊繼功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他從師學藝,一心練武,可沒接觸過女孩子,有之,那就是小師妹李玫,和宋師叔的女兒宋琬。

  對這兩位師妹,他是大師兄,平日幾乎連手指都沒碰過,如今居然躺在人家嬌滴滴的大姑娘懷裡!

  這一刹那,他只覺有如觸了電一般,渾身發燒,心頭狂跳,一張臉紅到了脖子,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掙扎著要待坐起。

  黑衣女子關切的道:「楊少俠,你的傷不輕,剛服下了藥,快不要動,還是由我扶你躺下來吧!」

  楊繼功這一掙扎,果然覺得左肩隱隱作痛,連呼吸都有些急促,只得由她皓腕輕舒,緩緩的扶著自己躺下。

  黑衣女子居然把自己一件披風,迅快的鋪在草坪上,讓他躺著舒服些。

  楊繼功經過這一陣工夫,他的一顆心也漸漸定了下來,兩眼仰望著黑衣女子感激的道:「在下蒙姑娘相救,大恩不言報,只不知姑娘……」

  他原想說:「不知姑娘如何稱呼?」但說到一半,忽然覺得,自己向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問人家姓名,豈不太嫌冒昧了?

  因此話到口,又倏然住口。

  黑衣女子嫣然一笑道:「不用謝我,這十年來,我行走江湖,遇上許多奄奄一息的人,我從沒伸手管過閒事,這是我師傅說的,叫我不論遇上什麼,都不准多管閒事,因為管閒事就會惹閒氣,有時還會惹上麻煩。我師傅去世,已經有十年了,只有這句話,是她老人家留給我的唯一遺言,我一直記在心裡,所以遇上奄奄待救的人我從未施過援手,今晚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救你的?」

  楊繼功突然心頭一動,脫口道:「你是絕情師大的高足,絕情仙子?」

  黑衣女子柔媚的一笑,睜大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喜孜孜說道:「原來你認識我。」

  絕情仙子管弄玉,以一支赤玉簫,縱橫扛湖,她豔若桃花,冷若冰霜,出手又極為毒辣,簫下從無活口,江湖上遂有「絕情」「赤玉簫」之稱。

  絕情仙子和琵琶仙、金笛解元文必正,號稱「武林三樂」,因為他們三人使的兵刃,都是樂器之故,因此也有人稱她為玉簫仙子。

  當年絕情師太就是一個亦正亦邪的怪人,一切以她當時的好惡為准,黑白兩道中人,看到這位生性剛愎,不可理喻的老尼姑,莫不退避三舍,以不遇上她為幸。

  絕情仙子是她的衣缽傳人,也承襲了絕情師大的怪僻個性,不近人情。這些年,在她赤玉簫下,不知死傷了多少江湖

  上的成名高手,她從未對誰動過半點憐憫之心。

  今晚她居然對青鶴楊繼功,若有無限憐惜,這不是怪事?

  楊繼功真沒想到眼前這個貌美如花,柔媚如水的女子,居然會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心中不禁起了懷疑,也有些不敢相信,望著絕情仙子,徐徐說道:「果然是管仙子,在下真有些不敢相信。」

  絕情仙子格的一聲嬌笑道:「江湖上把我說的很壞是不是?」

  楊繼功道:「那倒不是,在下覺得姑娘並非絕情的人。」

  井非絕情的人,這話聽到絕情仙子耳中,在她心上,不覺升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這感覺是微妙的,十年來,她還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畢竟是個女人!她突然感到粉臉微微發熱,溫柔一笑道;「是麼?」

  說話之時,探手入懷,取出一個核桃大白色蠟丸,用手輕輕捏碎蠟殼,裡面是一顆金色藥丸,納放楊繼功口中,接著說道:「這是我師傅留下來的『石芝練功丹』,治傷益氣聖藥,你嚼爛了,和津吞下,傷勢很快的就會好了。」

  楊繼功只覺這顆藥丸,甚是堅硬,一時無法說話,只是感激的望了她一眼,依言慢慢嚼開。只覺滿口清香,微微帶些苦味,而且苦中有甘,心知此丸定必十分珍貴,而且還是她師傅留下來的東西。她居然肯把這等珍貴的丸藥,替自己治傷。

  因為這顆藥丸,十分堅硬,他慢慢咀嚼,足足化了好一陣功夫,才把它完全嚼爛,緩緩咽了下去,但他也在這一陣功夫,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這一覺,他睡得十分舒暢,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只覺眼皮上熱烘烘的,都是紅光,心頭不覺大奇。急忙睜開眼來,但見紅日升得老高,陽光正照在自己臉上。

  他這一睜眼,只聽自己耳邊響起一個嬌甜的聲音,低低說道,「楊少俠醒過來了麼?」

  楊繼功回頭瞧去,絕情仙子就側身坐在自己身邊,她那雙水淋淋、亮晶晶的大眼睛,也正脈脈含情的望著自己。

  她那身大紅衣褲,在太陽底下,紅得噴火!

  連她桃花般的粉臉,也紅馥馥的嬌豔欲滴!

  天底下,投有一個人會相信這女魔頭居然會變得如此溫柔多情起來!

  楊繼功看得不禁一呆,咦了一聲道:「姑娘還沒走麼?」

  隨著話聲,翻身坐了起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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