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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這些屍體,楊繼功全都認識,都是鶴壽山莊的莊丁,只有最上首那個身穿藍布長衫的瘦高個子,身子彎曲,作伏地叩頭狀,正是上門尋釁,以「無形掌」襲擊自己的那個人,這人居然死了!

  他這陣打量,只不過是目光一瞥的事。那端坐上首,面如死灰的三元會二當家,聽了筆帖式史秉賢的話聲,兩道眯著的眼縫,忽然射出兩縷極亮的細光,投到楊繼功臉上,點點頭,陰側惻笑道:「很好,你就是青鶴楊繼功?」

  楊繼功心頭極怒,同樣目注二當家,沉聲道:「你就是陰世秀才沈獨木?」

  二當家沈獨木深沉一笑道:「正是,楊老弟請坐,在下正要找你。」

  楊繼功自然並未落坐,凜然道:「二當家夤夜入侵鶴壽山莊,不知所為何來?」

  陰世秀才沈獨木忽然仰首哈哈一笑道:「楊老弟,鶴壽山莊是白鶴門的門戶所在,沈某縱有天大的膽子,敝會和貴門毫無梁子,井水犯不著河水,豈敢夤夜入侵?

  在下原是追蹤河東鐵拐下來的,但到了貴莊,竟然發現鶴壽山莊之內,已經沒有一個活人,貴門無端遭此大劫,確是一件震驚武林之事,在下既然遇上,頗想看看這些人的死因……」

  楊繼功一指那個作伏地叩頭狀的瘦高個子,問道:「二當家是否認識此人?」

  沈獨木道:「此人姓何名標,外號青竹竿,原是河北一帶的獨行盜,武功極高,身上並無半點傷痕,他臨死之前,怎會作出伏地叩頭之狀,實是怪事?」口氣一頓,接道:「莫非他在死前自知必死,向人磕頭求饒?能令青竹竿何標磕頭求饒的人,這會是誰?」

  楊繼功朝二十四個莊丁一指,道:「那麼這些人的死因,二當家也看出來了麼。」

  沈獨木正在沉思,隨口說道:「他們之中,有二十三人都死在淬毒飛針之下,根據這種細小的飛針而言,只有陌上風柳如春的扇底針,差相近似,還有一個人是遭人踢斃的……」說到這裡,目注楊繼功問道:「在下聽說,河東鐵拐程清河趕來貴莊,這裡並無他的屍體,楊老弟可知他的下落麼?」

  他問起河東鐵拐的屍體,楊繼功突然想起大廳上何以不見了師傅的屍體?正待向沈獨木問問清楚,但他還未開口。

  突見一名灰衣漢子,匆匆走人,朝沈獨木耳邊低低說了兩句。

  沈獨木死灰般的臉上,飛過一絲驚詫之色,倏地回頭朝楊繼功問道:「楊老弟可知令師是死在什麼人手下?」

  楊繼功冷聲道:「在下也不知道。」

  沈獨木站起身道:「令師遺體,已在後園發現,咱們快去瞧瞧。」

  一揮手,令那灰衣漢子帶路,也不多說,轉身就走。

  楊繼功聽得心下大奇,暗道:「師傅遺體,明明就在大廳』之上,怎會到後園去了?」

  心念轉動,跟隨沈獨木身後走去。筆帖式史秉賢也緊隨沈獨木的身後,跟著過來。

  不多一回,便已到達後園,楊繼功凝目瞧去,只見兩支火炬照耀之下,正有兩個漢子從地下一個深坑中,把師傅的屍體,挖了起來。

  楊繼功瞧得心頭大怒,暗道:「這明明有人掩埋了師傅遺體,又被他們從泥土中挖了起來。」他目光一動,發現土坑邊上,倒著一段大碗公粗的樹身,上面寫著:「故友李松濤埋骨之處」。

  這幾個字,是用「金剛指」一類功夫所書,入木三分,筆劃清楚,心中晴暗奇怪。

  這掩埋師傅遺體的人,不知是誰,但看他口氣,似是師傅舊友。

  在他思忖之際,李松禱的屍體己被扛到草地之上,平放下來。

  陰世秀才沈獨木迅快的走上幾步,俯下身去,在李松濤身上,仔細察看了一陣,突然如遇鬼魅,口中驚「啊」一聲,迅捷一躍而起!一張本來死灰般的臉上,這一刹更是驚怖得毫無人色,顫聲道:「透……骨掌……弟兄們火速退走……」

  「遺骨掌」,是飛天神魔聞於天的獨門武功,無怪他瞧得膽顫心驚,急於離開這是非之地。

  筆帖式史秉賢同樣的身軀一震,朝幾個勁裝漢子急匆匆的揮了揮手。

  那幾個三元會的弟兄瞧到二當家和史總管這般模樣,全都心頭慌張,不知發生什麼事情?扔下火把,轉身欲逃。

  楊繼功心頭怒惱已極,身形閃動,探手之間,迅疾無倫的從一個漢子手中奪下一柄單刀,大喝一聲道:「沈獨木,你給我站住。」

  沈獨木聽得一怔,舉手抱抱拳道:「楊老弟,在下另有要事,恕不奉陪了。」

  楊繼功單刀當胸,怒哼道:「沈獨木,你率眾侵犯本門,還把先師遺體,從土中挖了起來,就這樣說走就走,哪有這麼便宜?」

  沈獨木似是不願久耽,臉色陰沉,連連陪笑道:「在下方才一再向老弟表示,只是為了追蹤河東鐵拐……不,不,在下和河東鐵拐也並無過節可言,在下只是誤信人言,對貴門更無絲毫侵犯之意,楊老弟多多包涵。」

  他既然發現白鶴門掌門人李松濤死在飛天神魔聞於天的「透骨掌」之下,同時聯想到青竹竿何標伏地叩頭求饒之狀,

  當然青竹竿何標也是追蹤河東鐵拐來的。

  因此他竭力表示自己只是誤信人言,為的是三元會縱然聲勢不小,但若和飛天神魔相比,那就相差得太遠。

  這件事飛天神魔既已插了手,三元會哪能和死神作對?

  楊繼功冷冷一笑道:「二當家言重,鶴壽山莊縱然橫遭大敵,但楊某還有一口氣在,豈能容忍任人事眾夜犯本門,又把先師遺骸,從土中挖出?二當家要走可以,咱們總得先分個高下,免得讓江湖朋友說白鶴門無人。」

  陰世秀才沈獨木雙目陰晴不定,嘿然冷笑,回頭朝史秉賢道:「楊老弟既然堅持要和咱們動手,史總管,你就去接他幾招也好。」話聲一落,一面嘴皮微動,以「傳音入密」說道:「你要速戰速決,儘快把這小子解決了。」

  筆帖式史秉賢拱手道:「屬下遵命。」刷的一聲,從懷中取出一支八寸長的鐵筆,朝楊繼功陰笑道:「楊老弟,兄弟領教高招。」

  口中說著,人已突然滑進,右手一揚,鐵筆閃電般當胸點來。他說動手,就動手,雖是打了招呼,其實還是近乎偷襲,大有先下手為強之意。

  楊繼功眼看史秉賢在說話之時,驟然出手,心頭不覺大怒,哼道:「來得好!」

  身形突然向左一倒,斜退半步;抱胸單刀,「刷」的一聲橫砍而出。這一記使的是「白鶴劍法」中的「展翅拂雲」,刀光如練,正好朝筆帖式史秉賢腦袋橫削過去。

  史秉賢大吃一驚,急忙一低頭,一片寒風從他項背上掠過,但他也在這一低頭之際,矮身竄進,鐵筆閃電般點向楊繼功左脅。

  楊繼功乃是白鶴門的首徒,劍法已得李松濤十之七八,在年輕一輩中,算得上一把好手。這時單刀當作劍使,步法輕靈,輕輕一旋,便自避開,刀光一閃,朝史秉賢當頭劈落。

  筆帖式史秉賢和他動手兩招,就覺青鶴楊繼功雖是以刀代劍,但白鶴劍法果然淩厲!心頭暗暗震驚,手中鐵筆隨著展開,識見精芒點點,寒光縷縷,一味的繞著楊繼功左右前後,飛灑襲擊,快若流星!

  楊繼功憑著一套「白鶴劍法」,力鬥筆帖式,一柄單刀同樣使得劍光如電,繞身飛舞,逼得史秉賢近身不得。

  兩人纏鬥了十幾個回合,依然不分勝負。

  筆帖式史秉賢口中幹嘿一聲,鐵筆一記「鳳凰點頭」,三點寒芒,急襲過去。但聽三聲金鐵交鳴,鐵筆迅如掣電,接連擊在楊繼功的刀身之上,蕩開了楊繼功三劍。就在這一刹那間,左掌直豎如刀,已經逼到楊繼功的胸前!

  楊繼功被他這一記「鳳凰點頭」,震得自己門戶大開,對方掌勢業已趁機襲到,心頭大吃一驚,一時不加思索,舉掌硬接。但聽「啪」的一聲,雙掌接實,楊繼功究竟重傷未愈,但覺兩眼發黑,連退數步。

  筆帖式史秉賢一擊得手,身形疾欺而進,鐵筆閃電攻到。

  楊繼功人來站穩,對方鐵筆又已攻到,心頭又驚又怒,一咬牙,揮刀搶攻。

  他雖是身負重傷,但練劍多年,這一戰又是他生死所系,出手之間,全力求勝,一柄單刀居然使得匹煉繚繚,淩厲無匹。

  史秉賢一支鐵筆,吞、吐、點、打,招招指向楊繼功要害,但楊繼功「白鶴劍法」攻守兼顧,變化莫測,一時倒也無法傷得對方。

  兩人這番激戰,更是兇險絕倫,刀光筆影之間,不時傳出「當」「當」金鐵交鳴之聲。

  纏鬥了約有一刻功夫,楊繼功漸漸感到後力不繼,刀勢也隨著滯緩下來,但聽錚然一聲,火星迸飛,單刀被鐵筆直蕩開去!

  史秉賢乘機槍進,招使「寒花吐蕊」,一點筆影直指楊繼功胸前「璿璣穴」。

  楊繼功單刀被封,立時警覺,要待收刀,已是不及,匆忙之間,急急吸氣後躍,總算他見機的快,但仍然被史秉賢鐵筆筆尖,劃破了肩頭衣衫。

  他往後躍退的人,雙腳落地,突感一陣天旋地轉,再也站立不穩,一跤跌坐下去,五指一松,單刀「當」的一聲,同時落到地上。

  這一下,倒是大出史秉賢意外,不覺怔得一怔。

  陰世秀才沈獨木眯著一雙眼縫,陰沉一笑道:「史總管,這小子好像傷的不輕,你還不把他收拾了,咱們早些離開。」

  史秉賢應了聲「是」,猛地跨上一步,手起筆落,朝楊繼功當胸點去。

  就在此時,突聽「嗤」的一聲細響,一點黑影,快如閃電,一下擊在史秉賢鐵筆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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