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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張老實兩顆豆眼骨碌一動,嘻的笑道:「小姑娘,你爹有沒有告訴過你,那張紫金面具,就是小老兒送給你的。」

  荊一鳳一雙眼睛一亮,說道:「晚輩記得爹說過,那個紫金面具,是一位武功高不可測的前輩高人送的,我可不知就是你老人家送的咯!」

  「不高,不高!」

  張老實連連搖頭道:「小老兒比你小姑娘還低上半個頭呢!」

  人家說他是高人,他偏纏夾著說比姑娘還矮。

  荊一鳳道:「我不管,老人家,你一定要教我一招才成。」

  張老實朝她擠擠眼,又朝程明山呶呶嘴道:「這娃兒花樣多著呢,他會背後丟石子,那才好玩呢,你不會叫他教?」

  荊雲台道:「鳳兒,不許跟張老前輩胡鬧。」

  張老實嘻的笑道:「其實小老兒卻挺喜歡她這樣子,幾時到黃河底去,小老兒請你吃梨膏糖。」

  說到這裏,忽然好似想到什麼,手搔搔頭皮,回頭問道:「荊老弟,你巴巴的深更半夜趕來,到底有什麼事?」

  荊一鳳道:「這時候才不過初更呢?」

  「哈哈!」張老實道:「小老兒太陽下山就睡了,四更天就要起來熬梨膏,在我來說,這時候不是半夜裏,還是什麼?」

  荊雲台道:「來找前輩,是想請前輩給咱們三人易個容的……」

  張老實問道:「你們三個要易什麼樣子的容?」

  荊雲台道:「隨便前輩,只要別人認不出來,小女要改扮男的。」

  「這個容易。」

  張老實道:「你們是不是一路走?」

  「不!」荊雲台道:「他們是兄弟,走在一起,我不和他們走在一起。」

  「那好!」

  張老實道:「小老兒去拿東西,你們坐一坐。」

  轉身往屋後走去。

  荊一鳳問道:「爹,張老前輩是一位前輩高人,那一定不是叫張老實了?」

  荊雲台道:「這還用說?」

  荊一鳳問道:「那他叫什麼呢?」

  荊雲台道:「張老前輩沒說,為父也不好說了。」

  荊一鳳想了想,又道:「爹不肯說,那就算了,但女兒有一個疑問,爹一定要回答女兒。」

  荊雲台搖搖頭,藹然笑道:「你這孩子,真是打破砂鍋問到底,好,你要問什麼?」

  荊一鳳道:「張老前輩既是一位很有名的前輩高人,認識他的人一定很多,他在黃河底賣梨膏糖,那裏龍蛇雜處,每天有許多人經過,怎麼會沒有人認識他老人家呢?他是不是也易了容?」

  「這還用問?」

  荊雲台笑了笑道:「不然,為父會帶你們來求張老前輩麼?」

  荊一鳳又道:「那麼爹怎麼會認識張老前輩呢?」

  荊雲台道:「張老前輩是為父先師叔的至友……」

  荊一鳳道:「原來爹從小就認識他老人家了。」

  荊雲台還沒答話,張老實已從裏間走了出來,嘻嘻笑道:「小老兒認識你爹的時候,比你現在,至少還要小上八九歲呢!」

  荊雲台也笑道:「前輩說得是,那時,晚輩不過十一、二歲。」

  「差不多!」

  張老實道:「那年好像是冬天,小老兒是一時興起,上峨嵋山找猴兒酒去的,你爹剛在山上練輕功,還當小老兒是怪物,給小老兒一彈弓,咱們就這樣認識了,嗨,你不知道,當年你爹跟你娘結親的時候,還是小老兒做的大媒呢?」

  荊一鳳看他手裏捧著一隻黑黝黝的小木箱,忍不住問道:「老前輩,你這小木箱裏放的是什麼?」

  張老實縮著頭,聳聳肩道:「這叫做百寶箱,裏面自然是小老兒的法寶了。」

  他把小木箱放到一張小桌上,拉過一條木凳坐下,然後打開箱蓋,回頭朝荊雲台問道:「你要改扮一個怎樣的人?」

  荊雲台道:「前輩看如何合適?」

  張老實問道:「你要去做什麼?」

  荊雲台道:「晚輩想扮一個相面測字的,就可以到處走走,不致被人起疑。」

  張老實點頭道:「那就只要普通人就成了,一個平凡的臉孔,就沒人注意了。」

  說完,從一個小抽屜中,拿出一張比手掌還小,很薄的面具,然後雙手掌心,一陣搓動,把那小面具放在掌心,兩手合攏,過了一回,才放開雙手,用手輕輕的拉著面具,那張小面具,經他一拉,就漸漸拉長,也拉大了許多。

  程明山心中暗想:「他雙手互搓,一定是把功力運在掌心,才能把小面具化軟了。」

  張老實一面拉,一面不時的側臉打量著荊雲台的臉型,不多一回,已把面具拉好,伸手拿起小木箱上面的一格,裏面放著許多小瓶,他打開兩個瓶蓋,傾出少些有顏色的粉末,倒在一個小碟子中,又從木箱上面一格,取了一支小筆,用牙齒輕輕咬著筆尖,潤了些口水,就彎起一腿,把拉好的面具,繃在膝上,隨手用指頭沾著黃色和黑色的粉末,輕輕在面具上抹勻,再用小筆沾些口水,再沾些粉末,細心的描繪著皺紋,然後又加強了面具上本來已有的眉、目、口鼻等處,足足化了一頓飯的工夫,才用口輕輕吹著,抬目道:「好了,你戴起來看看,差不多了。」

  說完,就把面具從膝頭取下,遞給了荊雲台。

  荊雲台雙手接過,戴到臉上,用手掌在臉頰四周,輕輕熨貼了一回。

  程明山、荊一鳳舉目看去,荊雲台已經變了一個臉上微黑、濃眉壓眼。蒜鼻海口的中年人,這種相貌,正是江湖上很普通的人。

  「老前輩,你手法果然神奇得很!」

  荊一鳳接著問道:「只不知道面具是拿什麼做的?」

  張老實道:「自然是人皮做的了。」

  「啊!」荊一鳳低啊道:「老人家從那裏剝來的呢?」

  「嘻,嘻!」

  張老實朝她笑了笑,才道:「你當是小老兒從死人身上剝來的?」

  荊一鳳道:「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

  張老實縮著頭,又從小抽屜中取出一張面具,雙手互搓一陣,合在掌心,一面說道:「這是百年前千面教製作的人皮面具,連同這隻小木箱,都是千面教遺留下來的東西。小老兒年輕的時候,和你們一樣,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這是有一次在陝西一個盜窟裡弄來的,小老兒足足花了幾年時間,到處找會易容的人請教,才學會的。」

  荊一鳳想起林秀娟那天替程明山改扮成錢總管,也扮得維妙維肖,忍不住問道:「老人家,江湖上易容術,有很多麼?」

  張老實道:「普通易容,就是改變膚色,使人乍看之下,認不出來,那是一種易容藥丸,會使的人很多……」

  他兩手又在仔細的拉著,一面打量荊一鳳臉型,一面拉,話聲略為一頓,才接著道:「至於真正改變容貌,可以說只有兩種手法……」

  他又把拉好的面具,繃到膝蓋之上。

  荊一鳳問道:「那兩種呢?」

  張老實道:「一種是把易容藥丸直接塗在臉上,那有一個好處,一切表情,喜怒哀樂,都可以表現出來,比戴上一張面具,臉上多了一層薄皮,要好得多,但也有缺點,不能立時改換,如果你身上帶有兩張面具,轉個身,就可以改變容貌了,還有,就是不能用熱水洗臉,藥物一遇熱水,就會洗去,用這種面具,就可不怕熱水洗臉,千面教是易容的老祖宗,所以他們採用的是面具。」

  他這回替荊一鳳畫的面具,比方才荊雲台要精細得多,修改眉毛,修改嘴型,一面說道:「你們兩個,小老兒要給你們做得像兄弟兩個,不但要年輕,還要清秀……」

  他用手指沾著口水,沾著一個小瓶中的白色粉末,輕輕勻到臉上,一面又道:「這是羊脂白玉和珠粉配製的,做好了,戴在臉上,不但白淨,還晶瑩有光,和年輕人的膚色一模一樣,笑起來,同樣有表情,就是內行人,也保證他瞧不出來。」

  說話之時,嘴中又在輕輕吹著。

  荊一鳳心中暗道:「你用口水沾著藥粉,這有多髒?」

  但這話可不敢說出口來。

  張老實已把面具做好,嘻的笑道:「你戴上去看看,還滿意麼?」

  荊一鳳雙手接過,猶豫的道:「這是人皮做的,戴在臉上,有多噁心?」

  「嘻嘻,這噁心個屁?」

  張老實霎著兩顆小眼睛,說道:「要做一張面具,你知道要經過多少手續,用藥水泡製過多少次?何況這幾張面具,少說也有一百二十年以上了,快戴上去,給小老兒瞧瞧。」

  荊一鳳只得用手繃著,戴到臉上,然後用手掌把它貼平,說道:「老人家,戴了面具,臉上怪怪的好不舒服?」

  張老實道:「臉上多了一層皮,自然不大舒服,習慣了就不覺得了。」

  程明山朝她看去,她變成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劍眉星目,鼻直嘴方,臉色紅中透白,果然隱透晶瑩,一點也看不出戴了面具。

  張老實道:「可以了。」

  隨手取過一面小圓鏡,說道:「你自己去看看!」

  荊一鳳接過鏡子,照著看了一回,咭的笑道:「爹,你看,女兒變成你老人家的兒子了呢!」

  「但你總歸還是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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