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絕命旗香羅扇 | 上頁 下頁
一三一


  慎芳點了點頭,又道:「我們三人之間,已情愈骨肉,你這樣對她,心下如何過意不去?至於以前做錯的事,我想不會是真的!」

  仲玉冷笑一聲,道:「如果你們姐妹間,友情尚在,你盡可留住下但要返回桃花源,卻萬萬不能!」

  「那又何苦呢!」慎芳滿臉乞憐之色又道:「難道你忘了她對你的好處……」

  仲玉沉吟一下,似乎愛與恨的矛盾,已使之沉溺回意之中,接著長歎一聲,道:「不是我禁她再返桃花源,須知這種羞人之事,若被娘知道,她就是回去了,也是沒有活命的。」

  「那麼我留她在『天府精舍』住下了!」

  「這不是我的事,我沒有意見。」

  慎芳輕喟一聲,又道:「那你就走吧!我不能送你了,一路小心為是,回去後為我給娘請安!」

  說著,離情傷懷,珠淚奪眶而出。

  仲玉移近幾步,執著她的柔荑,道:「我會依你的意去作……

  如果伯母大人間起我的身世,你就詳詳細細告訴她,不過,她老人家與我娘,早年曾有一掌之恨,你必須好好解釋,免得兩家不和……」

  言畢,鬆開慎芳的手,含淚微笑,扭身疾縱而去。

  倏地,繡紋一聲淒嚎!「玉弟……你就如此狠心呵……」

  淒嚎聲中,身如流星飛射,綠影閃騰之間,疾向仲玉撲近,然而,卻如一片落葉似的飄飄搖搖,歪歪倒倒……

  慎芳見她那搖搖欲倒,楚楚憐人的形態,急忙騰身上前一把扶住,輕聲道:「紋姐,內傷還沒有複元,不要太過衝動……」

  「芳妹,」繡紋哭道:「紋姐的清白,只有蒼天鑒察,他這樣對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慎芳忙婉慰道:「誤會自有水落石出之日,你且先住在我家,待身子康復之後再作道理。」

  「我要回桃花源!」繡紋嚶聲插道:「就是死也得死在娘的面前。」說著,意欲掙脫慎芳的雙臂,嬌軀激動得微微發抖。

  「紋姐!」慎芳道:「你這樣傷心勞休,是不行的,萬一傷身子,怎麼得了?……你要跟著回桃花源,我和娘說一聲,再陪你去麼?」

  「不用你陪!」繡紋猛力一掙,抖脫慎芳的雙手,迅即提身猛騰,箭也似的直向林中奔去。

  慎芳望著她漸漸消失的背影,無可奈何,只流淚嘆息,之後,她想到仲玉成見已深,如果繡紋能追上隨行,在途中難免發生口角,說不定會動起武來,慢說繡紋以負傷於身,經受不住仲玉的功力,既是體健身魁,也恐得落殘傷的結果,甚至會丟命。

  因之,她想到大量得著去不可,以免鬧成死傷遺憾,於是,回身疾縱,躍至厲蔚雲身前,道:「娘,适才的情形你是見到了,我也想跟著去,免得他倆在路上,發生意外。」

  厲蔚雲遲疑一下,接道:「我們母女才相逢,何不團聚一宿,再趕去不遲。」

  慎芳急道:「過一晚上!他們早已不知去向,再趕去有什麼用?」

  「那麼你一定要去?」

  「這種情形我不去怎麼可以!」

  厲蔚雲輕歎一聲,道:「你去吧!……反正女兒是別家的人,終久留不住的……」

  慎芳一聽乃母,說出這種感傷話來,心中頓即一慘,不由眼圈一紅,道:「娘,我只送他們到家就回來,您何必說出這種刺人心痛的話來……」

  「好女兒!」厲蔚雲淡淡一笑,拉著慎芳的手,接道:「娘不過是說說而已,你不要在意……現在你隨我回『玉葉館』,把紋姑娘留下的寶劍,帶著還給她,我再指點一條近路,你一定可以趕上他們。」

  說完,拉著慎芳已自騰身而起,母女二人宛如星飛,疾向玉葉館縱去,隨之,八姣九姝一陣嬌喝,也接尾翩然捷躍,轉瞬間,已消失於濃蔭之中……

  仲玉心懷嫉憤,一路上極力奔跑,越過幾重樹林,穿過四條夾道,縱過兩層丈高的木圍牆,走出了「天府精舍」,步上一條靠山臨澗的羊腸小徑。

  此刻,孤孤單單獨走荒徑,想到久別生母,倚門盼望兒歸,想到慎意纏綿的慎芳,驟然分離難免依依懷念,更想到繡紋和文子正,一段真假難辨,不清不白的交情,致令他思潮紊亂,感慨萬千。

  由然減低了腳程,腦中推想文子正言態的真偽,衡量繡紋的為人,會不會做出移情別戀的事來!因而忖道:「他們兩人的隱秘,根據當時的眉目傳情,和文子正所說的話,似乎非常真實,要不,紋姐為什麼那樣,目不轉睛的瞧著他為什麼探問人家的身世?而且表現得異常溫柔。

  同時,文子正也表明了兩人一段往事,事留下的情意,如果是假,怎會說得那樣真實……但是,如果是真,紋姐既已情有所寄,為什麼對我這樣好,而且氣憤之下,欲置文子正於死地……這些錯綜難解的糾紛,真是令人迷惑……

  他正在怏怏思忖之際陡聞隱約,傳來繡紋測的啼呼:「玉弟……玉弟……你在那裡呵……」她好像趕上來了。

  其聲音,不但包函了,情感形將毀減的哀傷,令人聞而憐,而且已然嘶啞,差不多近乎恐怖淒涼的嚎啼,如不仔細聽,幾乎辨不出,那會是繡紋的聲音,顯然,她已拚出了生命的精華,竟至不死不休。」

  仲玉耳聞間,思及繡紋對她的體貼,對他的真情,又曾救過他的命,也不由一陣心慘,於是,慢下腳程緩緩前行,等待繡紋追來。

  未幾,呼聲由遠而近,漸漸地那淒切的哀叫,愈顯絕望的遺恨,甚且已很清晰,聽得出那種遺恨的內容,有如死人將斷氣之前,所說的最後遺言:「玉弟……你雖然對我無情,但我不能對你無義……。」

  「我要追上你……當著天表明我的心跡……。」

  「玉弟……這種冤枉的誤會,往往會逼死人,今番我也不會例……」

  「可是……我要讓你知道,紋姐不是那種女人……」

  「玉弟……這污辱的誤會不清,你就是有臉要我,我也是無臉見人……到家之後,我自會橫屍娘的面前……來昭雪我的清白……。」

  仲玉聽到這斷斷續續的話,感傷之餘更是詫訝不已,她既沒有發現我的蹤影,為何獨自說起話來,莫非瘋了不成?如果真是瘋了,怎說得出如此傷心之言?奔走這崎嶇危險的羊腸小徑,為什麼不會失誤,墜落深崖。……

  他雖然如此不正確的推斷和疑惑,而心記憶體在的嫉恨,並未消除,但是他對繡紋的情義,卻沒有完全泯減,在愛與恨的矛盾中,仍寄以深深的依念。

  於是,慨然停下身來,坐在路旁樹下的石頭上,望著來路發楞……

  俄頃,繡紋自言自語的聲音,越來越大,接著,荒徑的轉彎處,蹌踉走出一個,形同瘋狂的身影,那正是飽經磨拆的鄢繡紋。

  這時,只見她長髮亂披肩後,兩鬢角的短髮,遮住了兩頰,只露出慘白的小臉蛋,齊鼻樑以下,沾滿血跡,形成了一個半圓的紅印,映著夕陽的餘暉,閃著血光。

  很顯然,這一路上她又吐了許多血,綠羅裳已失去,原來的整潔,像蓑衣似的裹在身上,一雙手著裙裾,一手撫著心胸,步履間歪歪斜斜,表露出她正在拚出生命的餘力,忍受體內的痛苦,向前奔走。

  仲玉眼見她成了這個慘相,幾乎改變了她的原形,不由一陣情愛潮潤,星目淚若雨降,深衷有如萬箭交射……但是一想到文子正,忽又把滿腔憐愛,冰消瓦解了。

  未幾,繡紋低著頭,將走到近前,仲玉站起身來,立在路中央,玉面毫無表情,怔怔望著她。

  繡紋心有所思,一番嚴重的情感打擊,使得她精神傷拂,消失了少女的風儀,而她此刻正沉溺在癡情折了受曲欲死的意念中,是以,只顧低頭蹌踉而行……。

  倏然,她驚覺了前面有人攔路而立,猛地抬頭,啟目失神了雙眸。

  待見仲玉和繡紋已決裂得不可收拾,真是快意已極之後,又見仲玉單身離去,頓悟暗下毒手的機會難得,遂繞道跟蹤,並且先穩在山上,等待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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