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絕命旗香羅扇 | 上頁 下頁
一〇四


  拒知,任由自己險招疊出,毒式連環,均為對方從容避過,眼看十招已過,心中好不懼煞,他知道仲玉既能先讓十招,憑這點功夫就能制服自己,再想到早先說過五招之內,定叫自己不死也得重傷,江湖中一言九鼎,豈是兒戲……?

  思此更是魂不附體,暗自叫苦不迭,今天可糟了,大嫂二兄均正閉門潛修,不能前來救援,四門禁已然身亡,四巡此刻乃未回舍,而四周的埋伏,也像死人似的,還不及時出動……看來只有攻放「九毒霏雨針」了。

  這地獄書生雖在驚恐沉思之中,但其一柄紫摺扇卻沒敢放鬆,反而打算死裡求生,猛提真氣,謹慎出招,徑朝仲玉猛攻。

  仲玉見其破斧沉舟的樣子,如何不知他想拼命?當即身走輕靈,閃招避式,來回穿插騰飛。

  突然身軀微側,閃過地獄書生,一招「倒揮流繭」,迅即腳尖一彈,平空撥起四丈,冷笑道:「二統領,武學低庸,多攻幾招也是無用,現在,我要你嘗嘗無影絕命旗的滋味,警告你,兩招之內……」

  話說半截,忽地身軀後仰,迅即翻過身來,一式俯動居高而下,手搖「無影絕命旗」,叮叮噹當,懾魂奪魄聲中,起式一招「掃雲除霧」直向地獄書生,肩頸掃到。

  地獄書生耳聞,仲玉手中那面小黃旗,竟是乃父因而喪的寶旗,驚懼之外又生覦覬之意,旋又聽到幾聲碎心裂膽的音響,頓覺六神無主,頭昏目眩急忙潛運功力,強行抵制,準備認准方向,按動扇柄卡簧施放毒針!

  恰時倏感一股柔和而沉重的力道,襲肩而至,於是回身退步,避開勁風正面,隨即出式「秋波橫流」疾往來勢迫去。

  他這一手真是不要命了,居然敢拿雞蛋去擊石頭,也許他的確不知這「無影絕命旗」特具多種奇能,才致驚慌之中,出式硬封。

  就當他招式,只遞出一半,忽見眼前黃影一閃,帶著山崩似的沉力,已臨肩頭,回招封擋不及,急切裡,撤身倒退,企圖安然躲過。

  但仲玉豈能讓他,避過僅只兩招中的一招,於是,一聲冷笑,雙腳彈處,手下一沉,疾向對方肩頸磕去。

  兩條人影一退一進之中,只見黃旗斜式招展一下,隨聞「卡嚓」一響,夾著一聲悶哼,地獄書生的身軀,即飛滾去兩丈開外,在地上掙扎一下,才挺立起來,已是臉色泛白,左臂直垂,顯然受傷不輕。

  繡紋慎芳對這眼前情狀,早在意料之中,是以兩人瞼上毫無反應,尤其因剛才兩人爭吵幾句,餘氣末消,此刻不但不現得色,反而盛怒籠面,似乎心底下還在鬧蹩扭。

  而那樹林中的黑衣婦人,對地獄書生的傷敗,也只是略為驚詫地投了一眼,表示並不十分在意,旋即直瞧著慎芳,似乎當前的任何形象,並不值得她有心盼顧,只有慎芳才是她不可間瞬的心靈藝術品。

  這時,倏聞地獄書生恨聲道:「文小輩,你我無冤無仇,出手之下,恁在狠毒?敢情好,這檔子血賬,你如不償還,也休想離此一步。」

  「哈!哈!哈!」仲玉仰天一聲長笑,接道:「你道冤無仇?昨天喪生此地的七條人命是什麼?折斷人一臂,只不過是我諾言中的第一招,消受不住,怨著誰來,且等著,還有第二招,才夠你一生受用不盡呢!」

  說此翹首看了看太陽,面色一寒,繼道:「時間快過午了,我那第二招,暫緩一刻,你快著人去把,天府亡魂溫中奇叫來,我好一道打發你兄弟倆!事兒之後,我們在日落前還得趕回桃花源。」

  地獄書生聞言牙關一咬,道:「好狂妄的小子,二太爺今日與你,生死不兩立!」

  說著,瞼上掠過一片陰毒和痛苦之色,迅即飛身進撲,同時單臂揮扇,招演「晨搖玉珮」,疾朝仲玉當胸拍到,他這亡命一擊,而且又是「大羅十三式」中的絕招,其威勢端非小可。

  但仲玉哪會放在心上,一見來勢湧至,當即冷哼一聲,身形人動,左掌猛地外吐,右手絕命旗沉力一揮,兩股威力不同的奇勁,即匯成一股潛潮,始同狂飆掃地而過,直向地獄書生迎面卷去。

  接著,「蓬」地一聲,沙塵飛揚之中,地獄書生頓被摔飛四丈左右,頓感渾身血氣逆行,內腔窒悶,忙極力忍吞外噴的鮮血。

  雖然他二次受此重傷,但其武功究竟頗具根底,而且由於湔雪斷臂之恨,企圖把仲玉葬身毒針之下。

  因之,就當他摔身著地之時,迅即手按扇柄卡簧反手一揚,只聞嚓地一聲,這由扇端迸出一蓬銀色金雨,構成重重光幕,其快尤比,直向仲玉臨頭罩一下,並啞聲說道:「狂小子,如此逐能,管叫你死而無憾!」

  仲玉適聞卡簧之聲,已警覺必有歹毒暗器出手,待見一蓬銀色針雨,籠罩而下,當即舞動「絕命旗」,勁風四溢,頓把好「九毒霏雨針」,逼得四處飛射,銳風呼呼。

  而那被迫飛的銀針,所含的勁力,竟比早先更大數倍,如此一來,不獨站在一旁的兩個舍卒,滿頭滿臉渾身上下,盯的都是,連聲狂叫,在地上打滾,就連地獄書生自己,由於重傷肢殘,無法躲閃,渾身也中了不少,正躺地呻吟。

  而繡紋和慎芳,如不驚覺得快,及時舞劍揮扇護身,也恐怕挨上好幾根了。

  然而,饒是如此,慎芳因為正在生氣,當時楞然木立,應變梢遲,額角上已盯了一根,但她沒在意,只拔下扔在地上,一面揮扇護身,—面不斷在揉著傷處。

  那黑衣婦人隱在林中,瞥見地獄書生放射「九毒霏雨針」,頓時,也是臉露溫色,可是她未作阻止的行動。

  待見慎芳手揉額角,已知挨上了一根,這下如同釘在她心上,迅即臉現疼痛之色,而且有點兒急了,但她急只急在瞼上,身子卻立在原地,似乎對她所熟悉的,這「九毒霏雨針」其物見血麻木,毒入心臟死亡的功效,有持無恐地,並不如何焦灼。

  而她所焦灼的是,傷在慎芳的皮膚上,如同傷在她自己的心上,深恐刁丫頭毒入皮內,所反應的痛苦,乘受不了,而且會有損目前的嬌容。

  可是,她明知如此,卻不即刻現身,好像要等待什麼適當的機會,同時,她心中對慎芳,雖然已產生偏愛,但這只是面貌的酷肖,並不是真實,而她之所以有慈愛的動念,也只是一種渴思親生骨肉的情感驅使,是以,她在等待仲玉三人,陷入絕境之時再現身,以便親詢慎芳的姓名和身世,方不致產生其它誤會。

  她——黑衣婦人,正是「天府精舍」中的首胸——精舍夫人,也是天南劍客溫中傑的遺孀黑狐妖厲蔚雲,現居「天府精舍」後院「玉葉館」,適聞林外殺伐之聲,異乎尋常,乃潛身前來察看。

  當她目掃全場,見三個英俊綺貌的少年男女,正與其三弟地獄書生溫中英論理,以其首腦身份,自不便現身,而且這類小事,也用不著她親身料理,是以,隱于樹後靜觀變化。

  然而,她聞見繡紋慎芳,互相燕叱驚噪,引起了她的注意,啟眼細矚,待看清慎芳的容貌,頓使之驚喜莫名,心中泛起了詫疑的傷感……

  詫疑的是,這白衣少女的容貌,極像十年前,黃師叔天星妃子所攜去的,親生骨肉——芳兒,如今所不同的是,長高了許多,已是一個成熟的少女,但面相卻一點也沒改變,尤其,适才與綠衣少女,生氣的情態,真像自己三十年前的模樣。

  而傷感的是,自己孤孑一身,漂泊江湖三十年,夫亡女離,一無所守,眼前白衣少女,雖酷肖愛女,但世上同相者甚多,怎能默認?皇天如真有靈驗,能使闊別多年的母女,奇遇重逢,該是如何幸運!

  這時,銀色針幕已然消失,地上悄然躺著地獄書生,和那兩個舍卒,似已昏迷,仲玉正立在溫中英身旁,拾起那柄紫色摺扇,仔細在察看,好像他對這中藏暗器的扇子,非常陌生而好奇。

  繡紋仍立在原地,柳眉微皺,玉面飛霜,呆呆望著地上,其神情顯露了一個少女不快意的樣子。

  慎芳還是那麼蹩扭,俏立那裡,但她的額角,已腫起很高了,而且已變成殷紅色,心腔也感到一陣一陣的窒悶,頭昏目眩,警告了她這該是什麼象徵。

  當然,她已知是中了毒針所致,但她信憑自己的內力,可以逼出任何烈毒,於是,一面行功驅毒,一面強忍痛苦,卻不讓仲玉和繡紋知道,生恐笑她擋不住暗器。

  然而,地雖有心瞞住仲玉繡紋,可是在痛苦上,心理的依賴,迫使她不可能瞞,因為,芳心裡的親人,除了傲霜玉姬之外,便是仲玉和繡紋。

  如今,挨了一毒針,重不重倒不怎麼樣,但向親人說了,心裡想要寬慰些,可是一來怕仲玉笑她,二來剛和繡紋爭了幾句,不好意思先啟口,以故情願忍住痛苦,不露出聲色。

  雖然如此,但她不時向繡紋投以試探和求援的一眼,不過,這只是偷偷地,因為她也是很倔強的女子。

  其實,她那種偷眼回觀的行色,怎瞞得過繡紋的眼睛,由於存心想冷落地,以矯正其刁性,是以,不但沒有理會地,連正眼也沒瞧她一下。

  可是,繡紋卻不知,她已身中毒針,以為時常掃眼過來,只是要刁,或想求饒的示意,但一次兩次許多次,不由得繡紋生了疑心,這丫頭又想玩什麼花樣了!於是也不時投眼望去。

  而當地瞧到慎芳的側影時,才發覺刁丫頭身形正在幌幌搖動,若似立不住腳的樣子,此際,她開始遺憾了,奇道:這丫頭怎麼回事,為何身軀搖幌,但卻沒想到,是中了毒針。

  此刻,慎芳已至不可忍受的地步,直感心內狂跳,血液逆行,喉骨已慢慢中塞,生命交關,她才想列本門的解毒妙品「水蓮澄心丹」,於是,急忙舒散一下四肢,隨取出一顆藥丸,塞入口中。

  豈知,就因她舒散四肢,而致促使體內烈毒,迅速流行,減低身體抗力,更致神智驚措,取錯了藥丸,不是「水蓮澄心丹」,乃是一種普通外傷藥。

  是以,剛塞入藥丸到口中,已感—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身軀不由接連踉蹌著。

  這時,她想到應該呼喚親人了,再倔強將會危害生命,於是,轉過面來,進出氣力,一聲淒啼!

  「紋姐……我……」

  繡紋聞聽這一聲,鑽心的淒啼,迅即掉過頭去,見到慎芳臉如芍芍,額上一片紫色,眼睛微睜,搖搖欲倒。

  頓時,如五雷轟頂,嬌應一聲,當即身軀猛起,快如箭射,撲上前去,將慎芳一把攬入懷中,跌坐在地,連聲急呼。

  「芳妹……芳妹……你怎麼了呵……」

  隨之,嚶聲不絕,一種惶惑的哀傷和意外的慘痛,幾乎使之肝腸寸斷,淚珠紛紛滴落,流露出最親切的友愛之情……

  樹林中的萬蔚雲,一聽繡紋呼白衣少女為芳妹,心中頓時一驚,暗道:這被喚為芳妹的少女,不但相貌酷似,我那闊別十年,失去消息的女兒,而且小名也相同……莫非就是我的女兒溫慎芳麼?如果所遇不差,這倒是蒼天有眼了,自忖間,白淨淨的臉龐,已倒排兩條淚線,是傷心,是歡喜,也是憂慮的流泉。

  這時,倏聞繡紋大聲呼道:「玉弟,快來……你看芳妹……她昏過去了……」

  仲玉急喚聞聲,不由大驚心疑,她站著好好地,怎麼會昏迷的?急切間,忙躍至繡紋身旁,啟眼一看,也使得他惶然無措,冷了半節。

  只見慎芳秀面殷紅,櫻唇變成墨黑,而且裂開許多口,額角腫得像葫瓜,已凸出了許多,幾乎與鼻端一般高,而在左眉上角,有一個小孔,正冒著黑血,呼吸非常急促,顯見命在傾刻。

  他見到嬌妻,傷成那樣,也不禁溫懷摯情乍湧,眼淚如珍珠般地,滾落下來,正含著無聲的悲哀……

  繡紋心急如火,看仲玉也似蓄了慌,失去了應變的機警,更使她沒有了主張,乃嚶聲道:「這可怎麼力、呵……玉弟,她這是劇毒侵入的現象,我身邊的潤氣丸,恐怕沒有用,你看怎麼好!」

  仲玉默然蹲下身去,取出一顆「龍骨髓香丸」,送入慎芳口中,接道:「想必是中了地獄書生所放散的毒針,這種異狀劇毒,髓香丸不一定有效,只有用按本導流的奇門心法,為她逼出侵毒……可是不知行不行!」言下,似乎消失了信心,難抱一定的希望。

  繡紋含淚答道:「那麼你先試一試吧,盡力而為!」

  這一下,仲玉又楞著了,因接體導流迫毒,必須以掌貼肉進行,方能有效,而且需在前後心施為,慎芳雖也是他的未婚妻室,照實情上說,原不應該顧及男女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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