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絕命旗香羅扇 | 上頁 下頁
五五


  言姣蓉見範昆山,被弄成個樣子,頓生惻隱,輕輕移到仲玉身旁,朝慎芳悄悄瞥了一眼,拉著仲玉的衣袖,柔聲道:「玉哥哥,范老頭這樣兒,真是大慘了,偌大年紀的人,何必讓他深受折磨,你要芳妹妹,不管死活處置他算了……她……正在生我的氣,我不敢跟她說……」

  仲玉聞言,臉含微笑,伸手握著她的柔荑,溫言道:「蓉妹,這是你的善意?范老兒不告訴我們此地的途徑,讓他吃吃苦頭也好……」

  姣蓉聞言仰起頭來,只望著仲玉,眼圈兒一紅眸蘊淚珠,芝心泛志被拒絕的悽愴,說道:「想不到你也是一個鐵石心腸,毫無惻隱的人……這是我的善意?但我知道幾種善意,在你們也中是錯誤的,也是多餘的……可是眼前的現象,我真是不啟目……」仲玉見姣蓉,嬌憨畢露,淚披粉面,說出如此至性的話來,已為之感動,況且對她姣蓉原已產生手足表,摯愛到極點,适才只不過逗地玩似的,略拂芳意,便使得她傷心起來,由之更是深愛一層。

  在倫情上來說一個長兄對自己的妹妹,往往是言聲意從,雖因婚嫁之後情分兩別,但有時仍具有潛在的動力,仲玉與姣蓉,不是同胞兄妹,只是乃母師門關係而已,可是在仲玉心中,早巳把姣蓉,當作同胞看待,既是繡紋和慎芳也遠不及姣蓉在仲玉心目中的地位。

  因之仲玉見姣蓉,那種楚楚人生,純結敦樸的模樣,不忍稍拂她意,急忙笑慰道:「蓉妹剛才我是逗你玩,何必認真傷心呢?快不要流淚了,免得被人看見笑話,我便叫芳妹止住就是。」姣蓉這才破涕為笑,如依人小鳥,偎在仲玉身旁,低頭不語……

  豈知,仲玉和姣蓉方才一番語的情形,早巳為慎芳冷眼瞧著,而且把話也聽了去,頓時一陣醋火中燒,氣得眼淚直流,暗恨姣蓉不應該,藉仲玉傳話,背人親近,於是,地也開始對姣蓉,產生了惡感。

  這時仲玉向慎芳說道:「芳妹,趕快把范老頭,好歹處理一下,我們好上連環峰吧。」

  慎芳冷笑一聲,向姣蓉斜睇一眼,答道:「你既是奉命傳話,當然奴婢也只有奉命行事了……」

  說著,蓮足移出幾步,雙手玉指奔彈,並言道:「范老頭,你造化非淺,得蒙救苦觀音大發慈悲,傳諭饒你不死,日後須得感恩圖報才是……」

  嘶嘶勁風飛射,範昆山立即連打幾個寒襟,頓時身體各部恢復正常,停止了手舞蛙跳,接著又踉蹌幾步,身軟如綿,「拍」地摔在地上,昏迷過去。

  這一位「血雨寒屯」的長老,雖不會被折磨致死,但迭經這番制穴錯筋的摧殘,已是氣泄精疲,武功全廢,成為一個普通老人了。

  慎芳任性處置範昆山完畢,方待衝口再說幾句尖酸刻薄的話,泄泄酸憤,但突瞥見姣蓉,被報得正低頭嚶嚶啜泣,仲玉也是鐵青著臉,鳳目含威,狠狠地瞪著自己。

  她這才自覺,剛才的言態,確實太過露骨,超出了婦德的約束,氣憤之下竟說出,有失風範,傷別人自尊心的話來,初相逢誼才兩日,為何這般無理無格,悟此,內疚頓生,追悔不及。

  人就是這樣,尤其性情剛烈的女人,當行動之時,什麼話什麼動作都做得出來,但一獲得了勝利,瞥見對方慘敗容詳的模樣,又便感覺後悔了。

  慎芳原是一個溫良的女子,唯一的缺憾就是醋勁太大,胸襟狹窄,容易衝動,兩日來見姣蓉與仲玉,時相廝守,表現得非常友愛,而且已看出,仲玉對姣蓉多般維護,倒把自己冷落—旁,因之,心中早薦芥蒂,待見他倆喁語低談,更是氣憤填膺,才說出重如山嶽的話來。

  然而她覺悔之中,見姣蓉對付雨披梨花,孤伶楚楚的模樣,也不禁疚痛得傷起心來,只見她滿面羞愧,睫毛排擠著淚珠,含射乞忖的柔輝,向仲玉怯生生地投了一眼,然後徐走到姣蓉面前,伸手塔在她的香肩,柔聲道:「蓉妹妹,原諒我……」

  「別碰她」,仲玉倏地一聲暴喝,道:「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庸俗心地狹小的女人,一陣潑狂之後,還來一套假惺惺,不怕沾損了蓉妹妹的瑩潔……」

  仲玉想是急怒生恨,對自己的未婚妻子,竟當著眾洞之面,撕裂了她的尊顏,說出不生愛的話來。

  六洞主寒蟬似的靜立一旁,她們在其間,格於身份尊卑,與陌生的巧遇,同時,已猜知仲玉和慎芳,關係並非一般朋友,而是一對末成禮璧的人,不然,何至於這樣拆責,是以,不然驀然相勸。

  但奇怪的仲玉為什麼對蓉姑娘獨具親切,愛護倍至?這三人之間,現形情態,真是不可解釋……再加上那柔腸如絲,不知芳蹤的繡紋,將來不知如何分解。

  此刻,慎芳宛如一尊石像,呆立不語,淚眼凝視著仲玉,櫻口微望,宛如失魂落魄一般,而心中則湧起陣陣慘痛。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遭受最難堪的斥責,傲霜玉姬雖然對她管教甚嚴,但從沒有像這樣責備過,悔疚之中再加上仲玉這樣對她,兩種不同的痛苦,交熾於心中,怎不使她柔腸百轉,呆若木雞?倒是言姣蓉靈心量宏,見仲玉對慎芳這種言態,甚為過意不去,同時,由此也知他倆必已紅鶯並並,如此一來,豈不有傷他倆的和睦,心下電轉,暗自打好主意。

  於是,抬袖抹了一下眼淚,說道:「玉哥哥,剛才原是我的不是,你宋對待芳妹妹,反而使我萬分難過,如此看來我幫助不了你們,甚至還是一個累贅……」

  說此,破涕一笑,又問慎芳道:「芳姐姐,請恕我的年幼無知,逆背你的心意,妄自多言……現在我要辭別眾位姐姐,去尋找我師父……願前途珍重,再見……」

  語畢,嬌軀一扭,蓮足急彈,白雲似的已自奪門騰飛而去。

  小丫頭這突然的舉動,竟忙得仲玉和眾姑娘,急起直起,數條身影閃動如電,已圍阻在言姣蓉跟前。

  當然,他們怎能放心,她孤身一人,在這陷阱密佈的山野,茫茫胡闖,遂紛紛說道:「蓉姑娘,你單身一人行走,怎麼可以呢?」

  「是呵,又是一個女孩子,我們豈會放心。」

  「你要尋令師,偌大山野,哪裡去找呢。」

  「蓉姑娘,剛才是點小誤會,不要太認真,這樣會使芳姑娘更加准過的。」

  之後慎芳也說道:「蓉妹妹,你要走是不是因為還在生我的氣……」

  言姣蓉見眾姑娘,都誠意阻攔她,而且慎芳也意透挽留,堅決的動機已消失大半,接道:「芳姐姐,你別誤會,我沒有生你的氣……可是如果我再眼你你們一起,恐怕……會使你和玉哥哥,多生誤會有傷諧和……」

  慎芳聞言,心中更是慚愧,想不到她年紀這麼小,竟能善體人意,度量寬宏,方待答話,仲玉已開口說道:「蓉妹,你未免也太多慮了,我與芳妹的情感,已成定型,慢說你不會影響我們,既是能的說,我也不敢妄自菲薄的……」

  仲玉話音剛落,忽聞怪嘯疊起,遍地呼應,連環峰下的樹叢裡,藍,黃,紫色的人影躍動,宛如群魯賓士,快似繁星殞落,其聲勢好像千軍萬馬驟臨一般。

  眾人精神一振,巴不得早結束這場必然的糾紛。

  這時仲玉矚目一望四周,說道:「看此地樹木排檀,紅花交映,除了能障人視力,眩人錯覺之外,沒有什麼奚巧,我們趕緊追上去,多熟悉一點地形……」

  說著,一拉言姣蓉衣袖,已領先向前面數排花叢密綴的樹林奔去,隨之,幾個洞主紅影疾射,緊接銜尾撲去。

  但是慎芳和煙洞洞主馬婉吟卻一前—後,殿后緩緩縱騰,兩人各懷心事,快怏生愁,無精打采的樣兒,如同失群孤雁。

  少頃,仲玉想到慎芳,側目環視,沒有看見她的影子,旋即停身,掉頭望去,才見她和馬婉吟,一前一後,落後數十丈,憑她倆的輕功,怎會落後這麼遠?無疑地餘氣未消,懨懨不前。

  這情形仲玉不得不予安慰一番,於是,箭步騰身,先躍到馬婉吟身前,笑道:「馬洞主,是不是有點不舒服……」

  「誰不舒服?」馬婉吟杏眼睇蕩春愁,冷冷插道:「你是咒我死,豈不是好?哼,你是少院主,高高在上,我只是『洞天別院』一個下屬洞主,敢勞你掛念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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