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絕命旗香羅扇 | 上頁 下頁
一五


  傷感及此,悲從中來,淚珠紛落……

  片刻,他默默又忖道:「今日的遭遇,都是因那個名叫文子正的少年而起,他真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竟然有許多人要尋找!難道真是什麼天賦異秉,精通滿蒙藏文?我娘要找他,是因為有一套藏文武功秘笈,而适才那五個女子,找他是為了什麼……他既是具有罕世資質,天生奇才,卻也難能可貴,只可惜投拜在絕天老魔為師,未免遺憾……今日被我追魂電蘭花拂所傷,將來必然又是一場,不可善了的恩怨……」

  如今,前路茫茫,哪裡去呢!親父尚不知身在何處……聽說天殘魔君,立寨黔北,但黔北崇山峻嶺,縱橫幾千里,此番前去,茫茫然能找得到?……親父與天殘魔君是什麼關係,是友?是仇?

  如何能知親父下落!倘若他老人家,也象娘那樣毒死,我這番心意豈不白廢,若然,以後將怎麼辦……

  他想到這裡,不敢再想下去,只有抱著一個決定,待尋著親父再說,反正世上之事全有一個定數,人力再大也難挽回。

  於是,由於心底煩悶,忽然引頸一聲長嘯,聲若龍吟九霄,震得四野回音娓娓,歷久不絕,同時腳下加勁,以最快身法,騰縱飛躍,順著官道疾馳。

  這時日已落山,明月高照東方,如銀光暉灑遍整個山野,把沉靜而幽靈的大地,冼濯得非常清潔光麗,晚風輕徐,芳杳蕩漾,身臨此濃春妝飾的境地,真使人心曠神怡。

  而仲玉在這無人跡的官道上,奮力飛馳,只見他體態矯捷,步履似若行雲,其身法之快,其如無的疾矢,道邊樹影在他身側速即向後挪移,衣袂迎風,發出呼呼之聲。

  他這一陣賓士,少說已超過五六十華里,但他卻沒有準備今晚落宿的打算,一味疾射飛躍,似平他要在一夜之間,想把整個世界跑完似的。

  莫約過了個把時辰,他停身在宮道的丁字路,放眼望去,但見一條是寬敞的碎石大路,另務則是崎嘔的山道,而大路伸往的地方,是一片無垠的原野,山道蜿蜓的方向,卻是萬里巍峨挺拔的峰地。

  他考慮著,天殘魔君立寨黔北山地,必然與目前巍峨的山峰,是一腳起伏,循此山道而行,也可能會尋到魔君的總寨所在地。

  於是,他略一遲滯,遂徑循山道撲去。

  這條崎嶇的羊腸小徑,想是極少行人,不但荒草鋪道,而且盡是銳石綴地,行走起來非常困難,但在他那隱步履身來說,卻是極其容易,仍如走陽關大道一樣。

  山徑越伸越遠,越遠越深,但見道邊削壁挺立,山藤糾纏,當此夜深人靜之際,月影之下,草木因風低語,藤葛垂擺不定,的確顯得有點陰毒而恐怖,尤其不時傳來狼嗥獸啼,更使人見之斯境,聞之斯聲,頓感毛骨悚然。

  仲玉身臨此地,以目前情景來說,誰也會覺得可怕,而他……

  一個年輕的孩子,當然也有點悚愕,可是怕又如何?何況有一個熱烈的希望,在支援他的精神,是的,他並不在乎陰毒懾人的夜景,反而豪氣千丈,健步如飛,直往前撲去。

  此刻,已是午夜,他已感到有點疲乏,折痛了一天,而這一天之中,曾飽受體力與精神的摧殘。他到底不是銅肋鐵骨,如何不感疲憊?但,在此荒野之地,除了露宿之外還有什麼其他辦法?於是不得不勉力走—程,再作計較。

  陡然,隱約傳來咆哮之聲,這下使他精神—振,此地既有人聲,當然會有院舍,於是駐步停身,搜音辨位,循著咆哮之聲的方向,飛馳而去。

  他漸漸接近了,而那聲音也越發清楚,但聽來卻是那麼粗獷而尖銳,顯然是一個女子急怒時所發。

  轉過一重削壁,走完一條夾道,在幽谷的中央,發現一所竹屋,咆哮聲便由竹屋中傳出,而聲音的間歇中,同時夾有啪劈之聲,好象是打在什麼物體之上,是那樣清脆而響亮,與他咆哮之聲恰成一正比。

  很奇怪,在這深山窮谷中,竟有這麼一所房屋,似已與世隔絕,更費解的是,三更半夜還有急怒咆哮和劈啪之聲發出,當然,裡面正在進行著什麼事故。

  仲玉既已聞聲趕來,哪還不想一探究竟,於是,一長身形,幾個鶻起兔落,便已撲至竹屋旁側。

  只見四周垂柳環植,既沒有籬笆圍繞,也沒有入門小徑,遍地芳草萋萋,石簡挺立,不象一般住宅人家,而最怪的是僅一道小門,連窗戶也沒有一扇,是以裡面的燈火,如同被布幔遮掩—般,傳射不出。

  這時,倏聞那尖銳的女人聲,咆哮道:「鬼丫頭,可嘗到厲害了吧,只要你不要臉,看我毀給你試試。」

  語畢,又是啪啪兩聲脆響,之後沒有呻吟的反應,只有嘿嘿的冷笑。

  仲玉聽得清楚,斷知裡面正在拷打人犯,但為什麼要與此深更半夜進行呢?真是費解。

  「你到底說不說!」尖聲的女人又喝問了。

  「哼,你這個老怪物,姑娘我不說,看你怎麼辦?」這是另一個清脆而甜韻的聲音,顯然她是一個被壓迫者。

  仲玉正慢慢移近竹屋,想找一點空隙,偷窺一番。

  倏聞一聲淒厲的長笑,自屋中傳出其聲,不但尖銳難聽,尤其恐怖懾人,震撼心膽,簡直比夜梟淒啼,慘狼哀號恐怖得多。

  笑聲驟止,又聽那尖聲的女人,喝道:「好,有骨氣,果然不愧是幻影羅刹婦的門徒,哈……哈……看我厲害,還是你厲害?」

  接著,又是一陣抽打與劈啪之聲,不絕響起。

  仲玉一聽幻影羅刹的名號,心下一驚,暗忖,幻影羅刹不是我娘的師姐,怎麼與這尖聲女人,結上樑子,這回倒是惡人與惡人,纏在一起了。

  可是,他想是如此想,到底仍被一種微妙的意念所驅使,這種意念便是身分的關係,雖然他心中仍在憎恨母親,但血骨的倫理情感猶存,當然,對從未見面的幻影羅刹,也有一絲間接的情分,如今,其女弟子被別人拷打,何能不激起一腔義憤?於是,他急切的移近竹壁,找到一點空隙,朝裡面窺視,當他的目光觸及到屋中的一切,也不由心生寒意毛骨悚然……

  只見靠竹屋後壁之處,載著一個鐵質的十字架,架上用鐵鍊繞綁著,一個白衣少女,兩手被平分鎮在十字架的橫扛上雙腳懸空,腳踝上分墮著,一對數十斤重的石鎮那裡被虐待的慘狀,真是空前絕後。

  此刻,那被綁著的白衣少女,正有氣無力的輕輕喘息,滿頭秀髮巳散亂,蓬覆在臉龐上,看不清她的模樣,和痛的表情,但從那頭髮空隙,射出兩道利刃似的眸光,正暴吐著反抗的神色,而身上的披滿了無數條血漬紅痕,潔白的衣裳,早巳變成紫花色。

  她身前站著一個,修長身材,削瞼猴腮,頭挽鳳頭簪的老婦人,一雙綠燦燦的金魚眼,暴射著刺客似的凶芒,右邊木桌上射著綠色的燈光,照在她臉上,更顯得面無人色,真是陰慘怕人,而手中一條皮鞭,正不斷地朝少女身上抽打著,鞭子的起落之間,只聽到她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和白衣少女痛苦的輕啼。

  更奇怪的是,那老怪婦右側,坐著一個鳩鷹鼻的老者,正瞪著精光四射的夜梟眼,注視著白衣少女,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就象載著一付死人面皮似的,他不說話,他不助威,正像一塊木頭坐在那裡。

  仲玉看在眼裡,心中好生不忍,他是挨過毒打的,當然知道那種痛楚是什麼滋味,雖然,他對女人極少同情,甚至憎恨深重,但眼看目前,回憶自己曾受的痛苦,自然地心浮惻隱,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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