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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有客投柬 揭破陰謀(1)


  禿筆劣紙,寫著一筆顏字;雖不甚好,筆力卻健,只是看著眼生得快。太極陳低聲誦念道:

  「子壽師兄閣下台鑒:此次我兄突遭意外,險被奸人□陷,仰賴師恩鼎力回天,多方救援,幸脫囹圄之災。然殺人兇犯竟逃法網,眾口紛紜,語多影響揣測,究與吾兄清名有玷,亦即師門莫大之辱也。弟也不才,未忍袖手,故連日設法采探,已得個中鬼謀。殺人者乃妒奸之人,住東旺村,名小蔡三,此人現時隱匿于魏家圍子。設謀嫁禍,意圖詐害吾兄者,則另有其人,即同夥李崇德是也。請師兄速報同門,稟知恩師,設法將該私娼家中之龜奴謝歪脖子引出,加以威逼利誘,定能吐實。緣弟已訪聞此人意有不忿,稍予賄買,必肯拆穿奸謀。使案情大白,水落石出,一洗吾兄嫌疑,更于師門清規盛名,有裨非淺也。事須急圖,遲則殺人兇手俟隙遠□矣。匆此奉陳,餘不及多,敬問福安。弟,知名不具。」

  太極陳念罷,抬頭道:「這是誰給你的信,靠得住麼?哦,這個人管你叫師兄,是那一個呢?」

  方子壽道:「我也不曉得。」

  太極陳道:「你也不曉得?這封信怎麼到你手的?」

  方子壽道:「就是剛才,弟子還沒睡著呢,有人拍窗戶。弟子追出來一看,人已越房走了,卻留下這封信,從窗眼塞進來的。」

  書齋中的人,由太極陳起,不由全都愕然。太極陳取信再看道:「這不是鬧著玩的,萬一這封信又正是你仇人的奸計呢?子壽你坐下,我來問問你,剛才你怎麼個情形,接到這封信?送信的人說話了沒有……老四,可惜你還練了七年,怎麼竟容人越房進來,又越房走了,你自己連著影子也摸不著?」

  方子壽低頭不能答。送信的人叩窗時,方子壽其實已脫衣服,與他妻子上床睡了。容得他披衣起床,人早走得沒影了。

  方子壽也和他老師太極陳一樣,秋夜苦雨,心緒不佳,坐在椅子上,仰頭發怔。他妻何氏問他:「心裡覺得怎麼樣?可是不舒服麼?」

  方子壽惡聲答道:「不怎麼樣。」

  何氏湊過來,挨肩坐下,款款的慰藉他,滿臉露出憐惜之情,知他好喝一杯白乾酒,便給他燙酒備肴,對他說:「坐著無聊,你可喝一杯酒解悶麼?」

  方子壽意不忍卻,夫妻倆對燈小飲了數杯。何氏見他已經微醉,便勸他早些睡覺,收拾了杯盤,夫妻倆雙雙入睡。不一會,何氏已經沉沉的睡熟了,方子壽卻還是輾轉不能成寢。直到三更將近,方才有些朦朧,似睡不睡的,突然聽見窗櫺子有人輕彈了兩下。方子壽驀然驚醒,霍地翻身坐起來,喝問:「是誰?」

  窗外輕輕答道:「師兄,是我。師兄不要驚疑,師兄身蒙不白之冤,師傅的盛名有累,是小弟略盡寸心,把私娼的奸謀和殺人兇手,訪察明白。師兄請召小弟留的這封信行事,自然得著真相。」

  方子壽吃了一驚,聽不出說話口音是誰,忙道:「你是那位?」急忙抓起衣衫,跳下床來。外面那人說道:「師兄你不用起了,你一看信,自然明白。」

  外面語聲一頓,跟著窗紙嗤的一響,從窗洞塞進一封信來。方子壽越發驚疑,道:「你到底是誰?你可請進來呀!」

  外面答道:「不用了,咱們再見吧。」

  這件事來得太突兀,方子壽慌忙竄下地來,撲奔門口,伸手拔門插管,隆的一聲響,把門扇拉開,往外就闖。那床上睡著的何氏打了一個呵欠,問道:「你幹什麼,還沒有睡麼?」方子壽早已竄出屋門,撲到階前。

  外面冷森森的細雨下著,覺得透體生寒。方子壽披著衣衫,趿著鞋,將眼揉了揉,攏了攏光,瞥見東夾道有一條黑影,只一晃,撲奔東面一道矮牆。身形矮小,身法卻也敏捷。

  方子壽喊了一聲:「喂!等一會走!你是那一位呀?」抬腿將鞋登上,追趕過來。只見那人奔到牆根下,竟一聳身,竄上牆頭,輾轉間,已一偏身翻出牆外。及至方子壽趕到牆下,那人早已逃出視線以外。方子壽也忙一展身,只手攀牆,往外尋看;那人已順著一片泥濘的小道,如飛而去,沒入夜影之中了。

  方子壽跨在牆頭上,有心要追,卻又猶豫。這時候,他妻何氏已然驚醒,坐了起來,一迭聲叫道:「壽哥,壽哥,你不睡覺,你可要做什麼?」

  方子壽想到自己正在黴氣頭上,怔了一回,飄身竄下牆頭,悄然回到屋中。

  他妻何氏已將床前的小燈撥亮了,正要穿鞋下地,出來找他,何氏睡眼惺忪的問道:「下著雨,又出去幹什麼?也不穿衣裳,不怕凍著?剛才你是跟誰說話?」

  方子壽搖頭不答,眼望窗臺,急忙找尋,果然在窗紙破處,擺著一封信。方子壽一把抓過來,拆開了信,看了看,又驚又喜,又是納悶。皺著眉揣度了半晌,料道這封信分明是好意。可是送信人管自己叫師兄,自己那有這麼一個師弟?若說是五師弟幹的把戲?他又素來不會寫顏字;想來真真把人糊塗死了。

  「但是信上指明兇手是小蔡三,這話太對景了。誰都知道小蔡三是個色鬼,好嫖;不錯,行兇的一定是他,那娼婦卻控告我,無非是存心訛詐。信上教我別耽誤,我真得趕緊去找老師去。就便問問五師弟,可是他寫的不是?」

  方子壽打好主意,草草告訴了妻子何氏。嚇得何氏攔住他,不叫他去。方子壽發急道:「我又不是去拼命,我不過拿著信請教老師去,這怕什麼?」鬧了一頓,一定要當夜到陳家溝去。把長工叫醒,備上驢,冒雨而來。

  這便是方子壽得信的情形,當下一一對老師說了。太極陳眼看著這信,搖了搖頭,問三弟子道:「你看這信是老五寫的麼?」

  三弟子道:「不像。」

  太極陳道:「而且他得著信,一定告訴我,他何必黑夜雨天,玩這把戲呢?」

  太極陳沉吟了一陣,覺得這送信的人或者是一個武林後進,路見不平,訪出真相,又不便出名,才露這一手。再不然,便是什麼人又耍手腕,要誘方子壽再上第二回當。太極陳老經練達,不肯魯莽。對方子壽道:「今夜太晚了,你就住在我這裡。你臨來時,可告訴你父母了麼?」

  方子壽不敢說私自出來,忙扯謊道:「我告訴家父了,是家父叫我請教師傅的。」

  太極陳點點頭道:「好了,這封信你就不用管了。明早你回家去,不要告訴人,隨便什麼人也不要告訴。你照舊在家裡待著,不許出門,也不許跟人打聽小蔡三。你只當沒有這回事好了,師傅我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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