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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去的人越多,齊傲松越不能退縮,這哪是聲援,簡直就是逼著他去送死嘛。」雲襄輕輕嘆息,「我雖與齊傲松沒什麼交情,卻也不忍心見他血濺當場。」

  筱伯笑道:「公子還是心軟,連下了十萬兩重注的豪賭都不看了。」

  雲襄搖搖頭道:「我只關心自己所能把握的部份,在下注前認真權衡比較,至於結果已在計算之中,看不看又有什麼關係呢?」

  筱伯渾濁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敬仰,輕歎道:「話雖如此,但就算是養性練氣大半輩子的高僧,恐怕也沒有這等恬靜淡泊的心境。公子這種與生俱來的自信,實在令老奴羡慕。」

  「與生俱來?」雲襄苦澀一笑,眼光落在虛空,迷離幽遠,「只有享盡榮華富貴,才能真正看破紅塵;只有經歷過人世間最大的挫折和失敗,才能真正漠視勝敗生死。」

  筱伯同情地望著雲襄,輕聲問:「公子從未向任何人說起過自己的過去,難道往事竟如此不堪回首?」

  雲襄沒有回答,卻閉上眼睛斜靠上身後的書堆,半晌未動。筱伯只當他要休息,便起身輕輕為他蓋上氈毯。直到這時他才發覺,雲襄雖然雙目緊閉,但眼角處,卻有兩粒晶瑩的淚珠。

  馬車在疾行中微微搖晃,像搖籃一般催人入夢。筱伯見雲襄鼻息低沉,已沉沉睡去,緊握的手掌也微微張開,手中那枚奇特的雨花石項鍊搖搖欲墜。他輕手輕腳想要將它從雲襄手中拿開,突見雲襄渾身一顫,從睡夢中乍然驚醒過來,立刻緊緊握住了雨花石。

  「公子又在想舒姑娘了?」筱伯柔聲問。雲襄悄悄抹去眼角的淚痕,神色怔忡地望著虛空,沒有說話。

  筱伯像慈愛的長者憐惜地望著他,小聲安慰道:「老奴已調動一切力量去尋找舒姑娘下落,只要她還活著,就一定能找到。」

  雲襄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仔細將雨花石項墜收入懷中。這時疾行的馬車突然緩了下來,道旁隱隱傳來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喝罵。雲襄好奇地撩開車簾,就見路旁朦朧夜雨中,一個青衫女子被三個黑衣大漢橫抱著,正往道旁的樹林中拖去。

  雲襄忙一聲輕喝:「停!」

  馬車應聲停下,一個黑衣漢子立刻對馬車揚揚手中的鬼頭刀。厲聲喝道:「趕你的路,別他媽多管閒事!」

  話音剛落,就聽一聲鞭響,那漢子立刻捂著臉哇哇大叫。另外兩個黑衣漢子忙丟下那女子,揮刀向馬車撲來,誰知還沒接近馬車,就被馬鞭抽得連聲慘叫,落荒而逃。

  雲襄遙見那女子倒在地上,在雨中不住掙扎,卻無力站起,便對筱伯道:「去看看。」

  筱伯有些遲疑道:「公子,咱們還有要事,既然那些傢伙已經走了,咱們就別再多管閒事。」

  「咱們若就此離開,那些敗類豈不會立刻又回來?」雲襄不滿地瞪了筱伯一眼,「咱們是在救人還是在害人?快將她弄到車上來!」

  片刻後,馬車繼續前行。那渾身濕透的少女捧著雲襄遞來的熱茶,眼裡依舊有著受驚小鹿般的膽怯和戒備。雲襄打量著滿面污穢的少女,臉上泛起暖暖的笑意:「不用再害怕,到了這車上你就安全了。姑娘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青兒!」少女終於戰戰兢兢地說出了她的小名。

  北六省正為盟主齊傲松與東瀛武聖的決鬥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煙波縹渺的江南卻顯得十分平靜。濛濛細雨籠罩的金陵蘇家大宅,像寂寂無聲的猛獸般,孤獨地盤踞在金陵城郊。

  蘇府後花園中,蘇家大公子蘇鳴玉像往常一樣,獨自在涼亭品茶。薄霧與細雨使他的身影顯得尤其孤獨,而他的眼中,更是有一抹永遠揮之不去的寂寥和蕭索。不過當他看到花園小徑中,一個衣衫單薄的人影打著油傘緩步而來時,他的眼中湧出了一絲難得的暖意。

  「坐!」他眼中的暖意隨著微笑在臉上彌漫開來,化去了滿庭的蕭索。待來人在他對面坐下來後,他緩緩的斟上一杯茶,有些遺憾地向某人示意道:「天冷,茶涼,幸虧你來,不然我又要喝酒。」

  來人淡淡道:「喝茶我陪你,喝酒就算了,不然你又要醉死。」

  二人相視一笑,蘇鳴玉搖頭輕歎道:「江湖上誰要說千門公子襄與我是朋友,恐怕會讓人笑掉大牙。」

  來人從懷中掏出一封拜帖放到桌上道:「既然是朋友,我就應該奉勸你一句,千萬別再玩這種遊戲。」

  「只不過是遊戲而已。」蘇鳴玉嘟囔著拿起拜帖,邊打開邊笑道:「我估摸著你也該回來了,麻煩大名鼎鼎的公子襄替我跑腿,實在有些不好意思。」

  「沒什麼,算是還你上次的人情。」雲襄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從外表看。他與蘇鳴玉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但二人坐在一起,卻顯得十分自然和諧。

  蘇鳴玉定定的看著拜帖,面色漸漸就變了。直到雲襄小聲提醒,他才渾身一顫,霍然回過神來,仰天輕歎:「齊傲松死定了。」

  拜帖飄落於地,只見其上用寥寥數筆勾勒出一個揮刀的人影,在人影之上,有重重的一撇,像小孩的塗鴉,打破了畫面的和諧。雲襄俯身撿起拜帖,不解的問道:「僅憑這信手一筆你就能看出藤原秀澤的武功高低?」

  「說實話,我看不出來。」蘇鳴玉搖頭輕歎,「沒人能看出他的深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一劍齊傲松決計擋不了。」

  雲襄淡淡的道:「這樣正好。我已經下重注買藤原秀澤勝。」

  蘇鳴玉臉上有些不快道:「你真以他們的決鬥為賭?」

  「不是我要賭,」雲襄漠然道,「是福王,我只不過是借機賺點小錢罷了。」

  蘇鳴玉木然半晌,突然失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才不想成為你們的鬥雞。」說著,順手將手中的拜帖撕得粉碎。

  雲襄深盯著蘇鳴玉的眼睛道:「你真是這樣想?」

  蘇鳴玉呵呵一笑道:「難道你還不瞭解我?」

  雲襄暗暗籲了口氣,轉望廳外景色,只見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夜幕悄然降臨,淡淡月光靜靜灑下來,整個花園籠罩在一片濛濛銀色之中。

  蘇鳴玉遙望天邊那濛濛圓月,有些傷感地輕輕嘆息道:「月圓了,今晚就是齊傲松與藤原秀澤決鬥的日子吧?」

  就在雲襄與蘇鳴玉月下對坐的當兒,離江南千里之外的北京城,一處幽靜的別院中,一個面目儒雅的老者也在望著天上明月發怔。老者年逾五旬,一身富貴員外袍,打扮得像一個養尊處優的富家翁,不過氣質卻又像是個君王,尤其他那半張半闔的眼眸深處,有一股旁人沒有的威嚴和冷厲。不過,此刻他的神情有些慵懶,又像是午後在樹梢下打盹的雄獅。

  「王爺!」一個管事打扮的中年漢子悄然而來,在老者身邊躬身恭敬地說道,「芥川將軍已經到了。」

  「快請!」老者一掃滿面慵懶,對中年漢子一擺手,「讓廚下傳宴!」

  一名身穿和服的東瀛人,在幾名東瀛武士的簇擁下大步而來。那東瀛人年約四旬,面目陰鷙,個子不高,卻拼命挺胸凸肚昂首而行。老者見到來人,立刻笑著起身相迎。那東瀛人忙在數丈外站定,先是一鞠躬,然後拱手拜道:「德川將軍特使芥川龍次郎,見過福王!蒙王爺賜宴,在下不慎惶恐。」

  老者呵呵一笑,擺手道:「芥川將軍乃是德川將軍特使,除了我大明天子,不必對任何人行禮。再說今日老夫只是以私人身份請將軍小酌,芥川將軍不必太過拘謹。」

  芥川龍次郎拱手道:「王爺不必謙虛。想當今大明皇帝年紀尚輕,對國家大事尚無主見,一切俱要倚靠王爺運籌。王爺雖無攝政王之名,卻有攝政王之實。芥川臨行前,德川將軍一再告誡,萬不能怠慢了福王爺。」

  福王挽起芥川的手笑道:「芥川將軍說笑了,這次本王還要仰仗德川將軍的協助,以防治海上匪患,咱們應該多多親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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