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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忘記!忘記命運給你的那塊不屬於你的銀子。」

  「忘記?」舒亞男一怔,眼裡淚水突然洶湧而出,悲聲泣道:「可我這一生,怎麼可能會忘記他?」

  「那就拜我為師吧!」白衣女子面帶淺淺微笑,就如拈花含笑的觀世音菩薩,「首先,我會教你如何忘記。」

  舒亞男定定地望著對方,白衣女子那清澈純淨的眼神,給了舒亞男一絲渺茫的希望,她終於翻身跪倒,澀聲道:「弟子舒亞男,願拜您為師,學習如何忘記。」

  白衣女子扶起舒亞男,微微笑道:「入我門牆,就得忘情、忘性、忘生、忘死。雖然不是出家當尼姑,可也差不多,你要考慮清楚。」

  舒亞男一咬牙:「弟子會努力去忘記!」

  白衣女子微微頷首道:「要忘記就先從你這名字開始,再說女子姓名中帶『男』字,實為不詳,為師就先給你改個名字吧。」

  舒亞男澀聲道:「請師父賜名。」

  白衣女子略一沉吟,才道:「我是妙字輩,你應該是青字輩。你姓舒,我看就叫舒青虹,如何?」

  「多謝師父賜名!」舒亞男緩緩抬起頭來,在心中暗暗對自己道:從今往後,舒亞男就算是徹底死了,在她身上發生的一切,都跟你再沒用任何關係。你叫舒青虹,你要努力忘記過去,忘記在你身上發生過的一切!忘記……他!

  巴哲不愧是野外生存的高手,很快就拎回了兩隻洗剝乾淨的兔子和山雞。白衣女子對他一招手,指著舒亞男道:「徒兒,快來拜見你的師姐。」

  巴哲驚訝地望望已經坐起的舒亞男,又望望面前恨之入骨的師父,憤然質問:「我年紀比她大,入門比她早,幹嗎要叫她師姐?」

  白衣女子嫣然笑道:「我的門派我做主,規矩與別人大不同。從今往後我收的弟子,個個都是你的師姐,記住了?」

  巴哲被這怪規矩氣得滿臉通紅,不過一想自己拜這女人為師,也並不是真要加入她那狗屁門派,便咬牙強忍了下來。草草沖舒亞男拱拱手算是見了禮,然後才將野兔山雞燉作一鍋。不多時野兔山雞湯燉好,巴哲先給白衣女子和舒亞男各盛了一碗,雙手捧著遞過去,還真如入室弟子對待師父、師姐般恭敬。

  那女子雖然像個出家人,卻不忌腥葷。少時三人用完晚餐,便在林中歇息。舒亞男靠近篝火取暖而眠,巴哲則躲到一旁的樹下,靠著樹幹打盹。那女子卻躍上樹枝,躺在一根指頭粗細的樹枝上,身子渾無重量一般在樹枝上微微蕩漾,真不知她怎麼能穩穩躺在上面。

  半夜時分,巴哲像狼一樣微微睜開眼眸,看看篝火旁的舒亞男已沉沉睡去,樹枝上白衣女子的呼吸也細微深長,顯然已進入了夢鄉。他又聽了片刻,這才悄悄起身,手執彎刀躡手躡腳地來到樹下。他一刻也忍受不了他這個師父,只想早點結果了她。

  刀如閃電般揮出,巴哲自信在這個距離,沒有人能避過自己必殺的一刀。誰知刀方出手,他卻突然感到手肘一麻,彎刀脫手飛出,擦著那女子的鼻尖釘在了樹幹上。他低頭一看,才發現手肘穴道方才被一根長長的樹枝輕拂了一下,樹枝一頭就執在那女子手中。就見她睜眼從樹枝上跳下來,揮動枝條劈頭蓋臉就向巴哲抽去。剛開始巴哲還拼命躲閃,待發現自己再怎麼躲都是徒勞後,他乾脆咬牙一言不發站在那裡,任她將自己抽得體無完膚。

  也不知抽了多久,白衣女子總算住了手,望著巴哲笑吟吟地問:「知道師父為什麼抽你?」

  見巴哲茫然搖搖頭,白衣女子痛心疾首說道:「你要殺我好歹也動動腦子,讓我多少感到點威脅。像你這樣拿著刀直挺挺地走過來。我都恨不得讓你一刀殺了算了,怎麼會收下你這麼笨的弟子?」說完白衣女子躍上樹枝,頭也不抬地吩咐:「在沒有想到絕妙手段前,千萬別再來打攪為師休息。咱們明天還要趕路呢!」

  巴哲呆呆地望著坦然入睡的「師父」,真不知道她是人還是妖。他曾經在大草原縱橫多年,一向難覓敵手,但現在卻被這個女子肆意玩弄於鼓掌,他心中的挫敗感前所未有的強烈。

  雀鳥開始鳴唱,天色漸漸亮起,那女子伸了個優雅的懶腰,輕輕從樹枝上躍下。在樹下站了一夜的巴哲突然沖她跪倒,躬身拜道:「師父,請教我武功。」

  那女子淡然一笑:「沒問題,不過現在咱們要趕路。你先去找輛馬車,待為師有時間,自然會傳你武功。像你這基礎和悟性,大約苦練個十年八年,或許可以讓我感到點威脅。」

  巴哲二話不說,立刻去城裡找馬車。少時他趕著一輛舒適華美的馬車前來,白衣女子滿意地點點頭:「嗯,看來你這弟子還是有點用處。」

  舒亞男隨著白衣女子登上馬車,白衣女子指了個方向,巴哲立刻甩動長鞭趕馬上路。他先前一心想殺了那女子,待見過那女子神乎其技的武功後,他卻是真心想向她學武了。

  馬車穿州過府,十多天后來到一座遠離塵世的小山前,白衣女子棄車登山,巴哲與舒亞男緊隨其後。半山腰有座青瓦紅牆的古剎,掩映在林木深處,顯得相當素淨幽雅,恍若仙家樂土。

  三人沿著山路曲折而上,最後來到斑駁古舊的山門前,白衣女子打量著門楣上「天心居」三個大字,眼裡湧動著一絲複雜的情愫。在門外靜立良久,她才向巴哲示意:「替為師敲門。」

  巴哲走上前去,「砰砰砰」地敲響山門,聲音打破了古剎的寧靜,一個青衫少女開門問道:「什麼人在此喧囂?」

  白衣女子上前一步,對那少女道:「我要見你們居主。」

  少女一怔,忙道:「妙仙居主剛過世不久,目前居中大小事務,皆由大師姐負責。不知夫人如何稱呼?我好替你向大師姐通報。」

  「妙仙……過世了?」白衣女子身形一顫,一向淡泊從容的臉上,竟閃過一絲驚詫和失落。對少女後面的話完全充耳不聞,揮袖拂開山們就往裡闖,那少女追在她身後想要阻攔,卻哪裡追得上她的步伐?

  少女的呵斥聲驚動了居中眾女,就見面寒如霜的閻青雲率眾女從二門迎了出來,厲聲喝問:「什麼人敢擅闖天心居?」

  白衣女子打量著面前這天心居大師姐,遲疑道:「你是……青雲?」

  閻青雲神情如見鬼魅,慌忙後退兩步,滿臉驚訝:「你……你是孫師伯?」

  白衣女子一聲嘆息:「十八年了,想不到你還記得我。那時你才剛滿十歲吧?差點認不出來了。」

  閻青雲神情複雜地點點頭,突然咬牙道:「孫妙玉,你既已反出天心居門牆,青雲不敢再以師伯相稱,更不能再視你為尊長。天心居乃清淨之地,一向不接待外客,你……請回吧!」

  白衣女子幽幽一歎:「孫妙玉,這名字我差不多都忘了。」說著她對閻青雲一聲冷笑,「我就算已反出天心居門牆,但妙仙依舊是我師妹,我去看看她都不行嗎?」

  閻青雲略一遲疑,搖頭道:「你是本門的叛徒,咱們不為難你便已是仁至義盡,請不要讓青雲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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