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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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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款款走來,步伐如行雲流水,雖徐徐而行,卻給人一種不可阻擋的感覺。她的衣衫已有些灰敗古舊,眉宇間也有些風塵僕僕的神態,卻依舊給人一種纖塵不染的素淨感。即便她兩手空空,巴哲也本能地感覺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 「站住!」巴哲氣出丹田,一聲厲喝,彎刀氣勢暴漲,那女子終於在巴哲面前站定。她看起來只有三旬出頭,但清冷的眼眸中,卻又一種歷盡滄桑的超然和淡泊,不施脂粉的面容美而不豔,秀而不嬌,令人不由自主生出一絲仰慕和自慚之感。 巴哲虎視眈眈地打量她的同時,她也在打量著巴哲,並微微歎道:「十八年未回中原,想不到中原竟有這等殺孽深重的凶人,看來中原武林無人了啊。」 巴哲進入中原後,為了不引人矚目,說話打扮已偽裝得和普通漢人一樣。聽到這女子如此說,巴哲一聲冷笑:「好大的口氣,巴哲長這麼大,還沒有一個女人敢在我面前這樣說話。正好釜中水已沸,爺卻還沒有東西下酒,你來得還真是及時。」說著踏近一步,立刻將那女人籠罩在彎刀的威脅之下。 任何人面對這種威脅,身體都會生出本能的反應,這反應會影響到她身體周圍的氣場,通過感知她身體周圍氣場的些微變化,巴哲能判斷出對方的武功高低,甚至探知對方心情的變化,是緊張還是恐懼,是從容還是戒備。但這一次他失敗了,對方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他發出的強大氣勢,完全感覺不到對方的氣場。 那女子面對巴哲的威脅,毫無所覺地淡然一笑:「我佛曾割肉喂鷹,捨身飼虎,我這身皮囊,本來喂了你也沒什麼,只是你並無鷹虎無肉可食的難處,卻要以人為食,實在罪不可赦,不過念在你尚存最後一絲善念,我留你一命,滾吧!」 巴哲哈哈大笑,殺氣暴漲。大笑聲中他已倏然出刀,第一次利用笑聲掩護向對手偷襲。因為他心中已然生出了一絲恐懼,那是千百次死裡逃生練成的本能感覺。 白衣女子雙袖像流水一般動了起來,左手卷起的衣袖如漩渦一般纏住了巴哲劈來的彎刀,右手拂出的衣袖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地奔湧而出。巴哲只感到對方的衣袖像水一樣無孔不入,任他雙掌連揮帶擋,也推不開、擋不住這連綿不絕的江水。十八招流雲袖快得就像只有一招,在巴哲胸腹上一掃而過,那女子已收袖轉身,望向了躺在地上的舒亞男。 巴哲依舊手執彎刀穩穩地站在當場,見那女子背向著自己,他緩緩舉刀欲向她頭頂砍落,誰知尚未發力,就感到十八招流雲袖的綿綿陰勁在體內爆發。他渾身關節不由自主地「嘎嘎」作響,人也隨之軟軟地坐倒在地,渾身勁道在一瞬間徹底消失,身體如倒空的麻袋一般栽倒。 白衣女子完全無視巴哲的存在,目光向地上的舒亞男臉上一掃,微微一聲嘆息:「又是一個為情所傷的癡兒,情愛之苦,真如茫茫大海,無人可渡嗎?」 舒亞男兩眼茫茫,充耳不聞。巴哲掙扎著坐起,對那白衣女子嘶聲道:「這是什麼功夫?」 白衣女子對他淡然一笑:「這是流雲袖,想學嗎?我可以教你。」 巴哲一楞,以為自己聽錯了。就聽那白衣女子又道:「我說過留你一命,自然不會傷你。不過你眼中充滿了怨毒和仇恨,你若想報仇,這天底下恐怕沒幾個人幫得了你。你唯一的希望就是拜我為師,學我的武功來向我報復。雖然本門從不收男弟子,不過我早已反出門牆,收個男弟子也就不算什麼了。」 巴哲感到渾身勁道又慢慢回到體內,方才那流雲袖的陰勁只是震動了自己的渾身關節,令自己短暫失力,並沒有擊傷自己。這對他的震撼遠比方才被擊倒還甚,他不解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神秘莫測的女子,嘶聲問:「為什麼?為什麼要收我為弟子?」 白衣女子淡然笑道:「因為我想試試,看看自己能否點化你這個十惡不赦的凶人。你也可以試試,看看能否趁我大意的時候出手報仇。你若想提高武功,正大光明地向我挑戰,這輩子是沒什麼希望了,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巴哲恨恨地瞪著那女子,楞了半晌,終於緩緩跪倒在地,咬牙切齒道:「巴哲願拜你為師!」說著叩首一拜,說話的同時,毫不掩飾眼中的怨毒和仇恨。 那女子盤膝在篝火邊坐下來,優雅地伸了個懶腰,頭也不轉地說道:「去給為師打點野味兒回來,為師餓了。」 巴哲一言不發,撿起彎刀起身就走。 白衣女子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舒亞男,淡淡道:「我想給你講個故事,聽完這個故事如果你依舊想死,我就讓巴哲成全你,免得你留在世上受苦。」 故事!又是故事!舒亞男心中一陣酸楚,靳無雙的故事令自己失去了生命中最珍愛的東西,不知這個故事又要讓自己失去什麼?不過現在自己也沒什麼好失去的了。 「有一天,張果老與呂洞賓赴王母蟠桃宴,回府途中,突然聽到下方傳來一陣快樂的歌聲。」白衣女子放下背上的小包袱,自顧自說道,「兩仙撥開雲層向下一看,原來是個乞丐正躺在街口曬太陽,大概是剛吃飽的緣故,他的歌聲充滿了孩童般的歡樂。兩仙剛從蟠桃宴回來,心中都有點盛宴散盡後的空虛和失落,自然對別人的快樂有一絲忌妒。呂洞賓不屑地說:『這一無所有的乞丐,真不知有啥可開心的。』張果老笑著說:『正因為他一無所有,所以才會快樂。』呂洞賓不解地問:『一無所有,反而會快樂?道兄的話真是莫測高深。』張果老哈哈一笑說:『道兄若是不信,咱們就打個賭。』」 白衣女子說到這,突然笑了起來:「神仙都是些愛搞惡作劇的傢伙,見不得比他們低賤的凡人,卻比他們還要快樂。兩仙按下雲頭,化作兩個富貴員外來到乞丐面前,張果老在地上撿了塊石頭,用仙家法術變成一錠銀子,當成賞銀扔進了乞丐的破碗裡。乞丐先是有些吃驚,撿起銀子咬了又咬,跟著連搧了自己幾巴掌,確信銀子不假也不是做夢後,他立刻用衣衫包起銀子起身就跑。」 說到這白衣女子轉向舒亞男問:「你知道他去了哪裡?」不等舒亞男回答,她已笑道,「他先是跑回自己住的破廟將銀子藏起來,一連換了七、八處地方才稍稍安心,然後他又為如何花這錠銀子發愁。那些原來想也不敢想的美味佳餚、鮮衣怒馬、粉頭婊子在他頭腦中來回打轉,他盤算來盤算去,打算先買身像樣的衣服將自己打扮起來,再去買一間小屋做新房,贖一個年老色衰的妓女做老婆。經過一夜的周密盤算,他已經安排好了下半輩子的生活。第二天天未亮,他就拿著銀子去金銀鋪兌換,打算換成散碎銀子去買計畫中的東西,誰知卻被鋪子裡的夥計給打了出來。原來一夜之後,仙家法術失效,銀子又變成了石頭。」 白衣女子對舒亞男意味深長地笑道:「你知道後來那乞丐怎樣了?他瘋了,逢人就說:『我曾經得到過一大錠銀子,就因為沒來得及花,結果變成了石頭。如果我當時就花掉,現在我已經有老婆有孩子了!』」說到這她輕輕歎了口氣,「從那以後,那乞丐就一直生活在懊惱和悔恨中,永遠失去了快樂。其實自始至終,那乞丐也沒有失去什麼,可神仙的一個玩笑,就徹底改變了他的生活。你知道這是為什麼?」 舒亞男先是有些迷茫,但冰雪聰明的她,漸漸就明白了白衣女子這個故事的寓意。她遙望虛空喃喃道:「我就是那個乞丐,生活跟我開了個玩笑。我本來一無所有,但心有所愛後,痛苦也就接踵而至。」 白衣女子擊掌笑道:「你比我想像的要聰明,竟能立刻就悟到這一層,果然不負我的眼光。不錯,你心中的那個人,就是乞丐得而復失的銀子,你生活中原本就沒有他,何必再為他煩惱?記住,心空則不痛,心痛則不空。」 「心空則不痛,心痛則不空!」舒亞男遙望虛空茫然問道,「可是,如何才能心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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