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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聞師爺歎了口氣:「這就要看你自己了。」見舒亞男不明所以,他從貼身處拿出一迭文稿,從牢門外遞給舒亞男,「這是南宮世家的訴狀副本,你看看。」

  舒亞男接過一看,只見訴狀上稱案犯舒亞男將父親的自殺,毫無道理地歸咎於南宮放,於是攜利刃,深夜闖入南宮放私宅行兇報復,將被害人刺傷,屬故意殺人未遂。不僅如此,訴狀末尾還稱,其父舒振綱尚欠南宮世家三萬餘兩銀子,父債女還,應一併記在案犯頭上。

  草草看完狀紙,舒亞男急道:「他們在說謊!南宮放操縱賭馬,設局引我戚大叔入彀,我爹這才欠下這一筆糊塗債。他們不僅奪去了鏢局,還逼死了我爹。我是想拿到南宮放設局騙人的證據,這才闖入瀟湘別院。我刺傷他,是因為他要強姦我!」

  「如此說來,你確實有闖入南宮放私宅,並持刀威逼他的事實了?」聞師爺一臉嚴肅。

  「沒錯!但他欲行不軌在先,難道就無罪?」舒亞男質問。

  「有沒有證據?人證?物證?只要有一樣,咱們就可以反過來告他!」聞師爺問。

  舒亞男頓時張口結舌。當時只有她與南宮放兩個人,哪來人證?物證就算有,恐怕南宮世家也早已銷毀。而南宮放設局騙人的證據,那更是時過境遷,再難找到。

  「你指控南宮放的罪名,一樣證據都沒有;南宮世家指控你的罪名,卻證據確鑿。」聞師爺搖頭歎道,「南宮放手上有你父親的擔保書;你夜闖南宮放私宅行兇,不僅有人證,你還留下了一柄雁翎刀。這案子對你十分不利,要想脫罪恐怕很難。」

  「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了?」舒亞男急道,「大明律法難道不幫好人,反幫壞人?」

  聞師爺啞然失笑:「打官司不講天理,只講證據,沒有證據,你就算再有理也沒用。」

  「蘇家在金陵不是很有勢力嗎?」舒亞男已有些六神無主,「若上下打點,應該可以為我脫罪吧?」

  聞師爺面色一沉,「舒姑娘千萬別以為銀子可以收買一切,按察使張大人若聽到這話,定讓你罪加一等!蘇家可是正經人家,豈會擾亂司法公正?何況現在告你的是南宮世家,論勢力也不亞于蘇家。而且還有揚州知府和刑部神捕柳公權盯著此案,誰敢貪贓枉法?」

  「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舒亞男急道。

  聞師爺無奈歎了口氣:「要想完全脫罪恐怕不太可能,為今之計只能認下部分指控,博取按察使大人的同情。你可以說自己是基於父親慘死,一時衝動才向南宮放尋仇,傷他是意外,非故意殺人,可望法外開恩。」

  「我沒罪,為何要認?」舒亞男氣衝衝地吼道。

  聞師爺一聲長歎:「打官司是講證據不講事實。如今你證據確鑿,若拒不認罪,只會罪加一等。若主動承認是過失傷人,按律可獲減刑。有老朽在其中運作,興許賠一點醫藥費就行了,甚至不用坐牢。」

  舒亞男定定地楞了半晌,木然問:「這是蘇公子的意思嗎?」

  「也是蘇宗主的意思。」聞師爺肯定地點了點頭,「為這個案子蘇宗主已盡了全力,你也不想讓他再為難吧?」

  舒亞男淒然一笑:「既然是蘇公子的意思,我還有何話說?告訴我該怎麼做?」

  聞師爺小聲指點道:「待會兒老朽離開後,你找獄卒要來紙墨筆硯,按照老朽方才所說寫一篇認罪書,讓獄卒替你交給按察使張大人,懇求大人法外開恩,寬大處理。老朽會在其中運作,絕不讓妳坐牢。」

  舒亞男茫然點點頭。在心中對自己說:既然鳴玉都要我認罪,就算再委屈也只有認了。只要不再坐牢,委屈一點又算啥?再在牢裡待下去,我遲早會瘋掉!

  聞師爺見舒亞男點頭答應,悄悄從袖中抽出一張稿子,遞給她道:「老朽為你擬了一個範本,你照著這樣式抄一遍,然後讓獄卒交給按察使大人。老朽回衙門等你消息。」

  飄然出得牢門,聞師爺心情出奇得好。他摸摸袖中那張銀票,心中暗自得意:足足一萬兩啊!神不知鬼不覺就掙到手了,就算立刻告老還鄉,下半輩子也可以衣食無憂了。也幸虧揚州知府衙門的同窗殷師爺,沒他牽線搭橋,也遇不到南宮瑞這個大財神。

  舒亞男的認罪書讓蘇敬軒措手不及,完全亂了陣腳。這幾日蘇敬軒正差人搜集證據,準備為她脫罪,這一下卻徹底陷入了被動。本來這樣的案子對蘇家來說不算大問題,只因對手是南宮世家,又有刑部神捕柳公權盯著,已演變為蘇家與南宮家的司法博弈。

  面對侄兒的質問,蘇敬軒無可奈何道:「為叔沒料到舒姑娘會突然認罪,還親筆寫下了認罪書。這案子如今有刑部神捕柳公權盯著,按察司也不敢將認罪書隱匿。還好舒姑娘只承認是一時衝動,是意外傷人,非蓄意謀殺,又是初犯,可望法外開恩,獲得輕判。其實這案子要想完全脫罪談何容易,舒姑娘避重就輕認下過失傷人,也算是無可奈何的選擇。」

  「你說過要救她,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的!」蘇鳴玉眼裡滿是焦急和失望。

  「為叔只保證她不受到南宮世家的迫害,並沒有保證她不受法律制裁。」蘇敬軒歎道,「銀子為叔會替她還上,我還會求按察司法外開恩予以輕判。現在咱們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三萬多兩銀子雖不是小數,不過若能買斷侄兒與那女子的感情,這錢也算花得值。

  蘇鳴玉憤然質問:「亞男是為免受辱才傷了南宮放,怎麼能因此獲罪?南宮放意圖不軌,又怎麼能逍遙法外?」

  「沒有證據,咱們無法證明南宮放意圖強姦。相反,舒姑娘夜闖私宅,手持利刃威逼南宮放,卻是無可辯駁的事實,告到哪裡都會認為舒姑娘有罪。鳴玉,咱們蘇家是江南望族,一言一行俱受世人關注,難道你要為叔為了舒姑娘,就無視律法的尊嚴,仗勢干涉按察司辦案?」見蘇鳴玉啞然無語,蘇敬軒又道,「為叔問過訟師,像舒姑娘這情況,就算主動認罪,兩三年的勞役也是免不了的。不過為叔會求按察司將她送到條件最好的監獄,並要上面對她對她特別關照,總之絕不讓她吃半點兒苦頭,你盡可放心。」

  蘇鳴玉默然半晌,抖著手從懷中掏出一顆紅繩穿著的雨花石,黯然遞到蘇敬軒面前:「求叔叔替侄兒將它還給舒姑娘,就說侄兒從此無顏再見她了。」

  蘇敬軒接過雨花石,沒有多問。凝望著蘇鳴玉那空空洞洞的眼眸,他發覺侄兒就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精氣神,如行屍走肉般毫無知覺。他心中雖有不忍,但想到這次能避免與南宮世家正面衝突,又能讓侄兒放棄那個只會惹麻煩的江湖浪女,這結果也算是比較圓滿。

  由於有舒亞男的認罪書,官司很快得以結案。在蘇敬軒的影響下,按察司判了舒亞男服勞役兩年,並免了刺字充邊疆,嫁與邊關將士的命運。判決下來,南宮放將自己關在房中,整整一天不吃不喝,讓南宮世家慌成了一團。

  「放兒,快開門,你聽我說!」南宮瑞在門外急得連連跺腳。

  「我不聽!」門裡傳來南宮放的嘶聲尖叫,「就算不能讓那婊子給孩兒做妾,也該將她賣入官窯,永世為娼!怎麼能讓她僅服兩年勞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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