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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南宮瑞憤然道:「這事有蘇家插手,官司若長久打下去,對咱們家的聲譽和馬場的生意都有極壞的影響,為父才不得已採用聞師爺的辦法儘快結案。不過你放心,這事還不算完,那婊子決不會就此輕易逃脫!」

  門終於打開,南宮放不顧傷勢掙扎著下了床,立在門後問:「爹爹還有何打算?」

  南宮瑞一聲陰笑:「爹爹已打探清楚,按察司即日就要將那女人押解去洛陽服勞役。爹爹已知會了黑道上的朋友,那婊子從此將銷聲匿跡,最後會在西北某個邊陲小鎮最低等的妓院裡,苦苦煎熬她的下半生!」

  「那一定要帶孩兒去照顧她的生意,孩兒要她後悔生到這個世上來!」南宮放眼裡閃爍著歹毒的寒光。

  金陵城西門外,即將被押解去洛陽服役的舒亞男,心不在焉地應付著李鏢頭和張鏢頭。他們聽說了舒亞男的案子後,特意從揚州趕來為她送行。他們一邊寬慰著舒亞男,一邊詛咒著戚天風和南宮放。

  舒亞男對他們的安慰充耳不聞,一直滿懷希冀地不住張望。雖然這幾天像做夢一般,渾渾噩噩地經歷了認罪,獲刑,但她依然對未來充滿信心。既然認罪是鳴玉的決定,坐牢又算什麼?她堅信鳴玉不會丟下她不管。

  雖然聞師爺沒有履行「不用坐牢」的保證,但舒亞男還是理解他的苦衷。她只想要鳴玉來看看她,甚至不用解釋,不用說對不起,她也會原諒。

  一個依稀有些熟悉的人影縱馬疾馳而來,在即將上路的女犯面前翻身下馬。兩個差官忙迎了上去,惶恐地向來人請安。堂堂蘇家宗主蘇敬軒,竟孤身前來送一個女犯人,這情形實在令人不敢相信。

  默默來到舒亞男面前,蘇敬軒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舒姑娘,我不明白,你為何要主動認罪?」

  「不是你讓聞師爺……」舒亞男說到這突然打住,讓自己主動認罪,全是聞師爺的一面之詞,自己就輕易相信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被人所騙。但現在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望向蘇敬軒身後,「鳴玉呢?他為何沒來?」

  「舒姑娘,鳴玉無顏再見你,所以托老夫將這個還給你。」蘇敬軒說著將雨花石遞到舒亞男面前,本還想說兩句安慰的話,卻又覺得一切語言都是多餘。

  舒亞男從蘇敬軒手中接過那枚定情的雨花石,立刻就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淚水漸漸模糊了雙眼,她強忍著沒讓掉下來,含著眼淚微笑著對蘇敬軒點點頭,她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將雨花石重新戴在項上,對蘇敬軒揚起含淚的笑臉:「請替我轉告鳴玉,謝謝他讓我做了一個如此真實、如此美妙的夢。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說完舒亞男轉身就走,高高地昂著她的頭。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的淚水,她不住在心中告訴自己:舒亞男,雖然現在你沒了家,沒了爹爹,沒了鏢局,沒了愛人,沒了夢想,沒了自由,甚至沒了希望,沒有了幾乎所有一切,但你依然還有最後的尊嚴!

  蘇敬軒目送著舒亞男昂然挺直的背影,第一次對這個堅強的女子有些欣賞起來。如果沒有這場變故,也許,她會是蘇家最好的媳婦吧?蘇敬軒惋惜地搖搖頭,將心中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趕走,轉身將兩張銀票塞入押解的差官手中,小聲叮囑道:「好好照顧舒姑娘,若有半點兒閃失,我拿你們是問!」兩個差官誠惶誠恐地連連點頭,他們很清楚蘇敬軒的警告意味著什麼。

  「你是我等待一生的女孩。」

  見他媽的鬼!舒亞男,你是個十足的笨蛋!竟然輕信了這等謊言!這些世家子和南宮放都是一路貨色,你不要再為他掉一滴眼淚!快停止!

  雖然她在心中不斷地命令著自己,但眼淚依然像決堤般嘩嘩地流淌。她大步流星往前而行,全然沒聽到身後兩個差官的連聲呼喚。兩人氣喘吁吁追出好幾裡地,再看不到送行的人,才見她終於停下腳步,靜靜地立在那裡,雙肩不住顫動,最後「哇」的一聲嚎啕大哭,渾身一軟僕倒在地。

  她的哭聲是那般悲痛,那般委屈,弄得兩個差官眼睛也有些濕潤起來。二人手足無措地守在她身旁,不知該如何勸解。

  足足哭了一個時辰,她終於抹去眼淚站起身來,對兩人平靜地道:「兩位大哥,小女子耽誤了今日的行程,還望恕罪。咱們現在就上路吧。」

  二人擔心地打量著這個特別的女犯,只兄她兩眼紅腫如桃,神情卻十分的平靜,看不出她心中所想。二人想起蘇敬軒的叮囑,忙安慰道:「沒關係,只要姑娘高興,早一點晚一點都不是什麼問題。」

  三人沿著官道西行,在即將看不到金陵城樓的時候,舒亞男忍不住凝目回望,在心裡對自己說:舒亞男,這個世上沒有誰能靠得住。從今往後你只能、也必須靠你自己了!你一定要為你自己,也為你爹爹頑強地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你才能為自己和爹爹討回公道!

  望了最後一眼朝陽下那金碧輝煌的金陵城廓,舒亞男毅然回頭,大步走向未知的命運!

  官道邊的酒肆,永遠是販夫走卒聚集之所,黃昏時分更是如此。為生計奔忙了一整天的江湖漢子,能在這個時候放下營生,要上兩碗劣酒安心歇下來,無疑是一天中最大的享受。

  趕了一整天路的舒亞男,慶倖能在天黑前遇到這樣一處酒肆。不等她開口,兩個差官已搶著找了張空桌,拍著桌子高叫小二上酒上菜,然後將舒亞男讓到上座。有蘇敬軒的叮囑和銀票,這一路他們對舒亞男倒是關懷備至,不敢有絲毫簡慢。

  舒亞男無暇理會酒肆中眾多異樣的目光,只是低頭專心吃喝。她知道這樣的酒肆很少看到像自己這樣的年輕女子,當初隨父親走鏢時,對這樣的目光就已經習以為常。

  一個身材肥大的酒鬼打著嗝兒坐到了舒亞男這一桌,舉著酒杯醉醺醺地問道:「這位姑娘犯了什麼事啊?給哥哥說說,說不定哥哥可以幫你。」

  舒亞男轉開頭沒有理他。江湖上總有這種色迷迷的男人,她見得多了。若在往日,她立馬就讓對方吃鞭子,但現在她卻覺得,這些從不掩飾自己好色的江湖男人,至少比那些貌似君子的世家子要坦誠得多。

  兩個官差見有人竟敢當著自己的面調戲押解的女犯,立刻對那酒鬼拍桌瞪眼,「你他媽活得不耐煩了?還不快滾!」

  酒鬼沒有滾,反而對那官差咧嘴一笑,說道:「大爺自和俺妹子說笑,你他媽嘰嘰歪歪幹什麼?」

  那官差沒料到這酒鬼竟敢無視官家的威嚴,一拍桌子就要拔刀,誰知刀尚未出鞘,就被人按住了刀柄。回頭一看,卻是個面相兇惡的黑衣漢子,用掌抵著他的刀柄笑道:「這位官差大哥,別動不動就拔刀嚇唬人。咱們兄弟若亮出傢伙,恐怕嚇都能嚇死你們。」

  話音剛落,就見酒肆中十幾個酒客紛紛亮出了貼身藏著的兵刃。兩個差官面色大變,一個色厲內荏地喝問:「你、你們想幹什麼?」

  酒鬼咧嘴笑道:「兩位大哥辛苦了,我過山虎請兩位官大哥喝酒。」

  兩個官差頓時面如土色。「過山虎」巴猛的名號他們早有耳聞,那是江湖上有名的黑道人物,正被官府通緝。二人忙結結巴巴地道:「原、原來是巴猛巴爺,小人有眼無珠,請、請巴爺見諒。」

  「好說!」酒鬼不以為意地笑道,「將枷鎖的鑰匙交出來,這事跟你們就再沒關係。到一旁喝酒去,巴爺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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