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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師爺搖頭惋惜道:「駱公子,你這脾氣遲早要壞了自己性命。如今你人在屋簷下,還想不低頭?就算你強熬過這十五天,但若是案情重大,知府大人依舊可以報請提刑按察司,申請將人犯延期釋放。」

  駱文佳心知師爺所言不虛,不過他卻不願示弱,堅持道:「那又如何?再大的案子也只能延期一次。那狗官總不能將我永遠關下去,更不敢令我死在公堂之上,不然他那烏紗帽,恐怕就有些危險了。」

  師爺輕歎道:「駱公子,你何苦用自己的性命去跟費大人鬥氣?我看你還是招了吧。其實你的案情並不嚴重,只是盜竊財物而已,雖然數額不小,但幸虧全部找回,你又是初犯,就算招認也不算重罪。運氣好花點錢便沒事,運氣不好最多也就服幾個月的苦役。你我都是讀書人,實在不忍心看你因倔強而吃苦,所以才指點你一條明路。」

  駱文佳一聲冷笑:「你會如此好心?」

  這時,師爺從懷中掏出一枚晶瑩剔透的雨花石,悄聲地問道:「你信不過老朽,難道還信不過它?」

  駱文佳面色大變,忙搶在手中反復地看著:「這是我送給怡兒的禮物,怎麼會在你手裡?她和娘怎麼一直沒來看我?」

  師爺歎道:「你母親因為你的事已病倒在床。趙姑娘既要四處求人,又要照顧你母親,哪有閒暇來探望你?她也是求到老朽的門下,老朽同情你也是讀書人,才答應幫她,這就是她讓老朽交給你的信物。」

  「我母親病情如何?」駱文佳急切地問。師爺長長歎了口氣:「駱夫人四處求告無門,憂急攻心,多次昏迷不醒。如果再見不到你出來,只怕……」說到這不禁連連搖頭,一臉痛惜。

  「娘!孩兒不孝,害你受苦!」駱文佳仰天大哭,半晌後方抹去淚水,澀聲問,「多謝先生相告,如果我立刻招認,是不是很快就能出去?」

  「你也精通大明律法,想必心中有數。」師爺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狀紙,「老朽已擬好訴狀,並將刑懲減到最輕,我也只能做到這麼多了。你先看看,如果覺得還可接受,便在大堂之上簽名畫押。不然老朽只好回復趙姑娘和駱夫人,就說老朽無能為力,幫不了她們了。」

  「娘和怡兒也要我招認?」駱文佳澀聲問。

  師爺安慰道:「你別難過,駱夫人和趙姑娘都知道你的清白,老朽也相信你,才會盡力幫你。」

  駱文佳草草看完狀紙,終於一咬牙:「我招!告訴費大人,我願招!」

  在兩旁衙役威武的吼堂聲中,知府大堂一派肅穆莊嚴,費士清俯視著跪在堂中的駱文佳,厲聲喝道:「案犯駱文佳,你可願招?」

  駱文佳委屈地垂下頭,聲如蚊蚋:「我願招。」

  「大聲點,我聽不到!」費士清悠然道。

  「我願招!」駱文佳咬牙出血,淚水不由奪眶而出。

  費士清見狀哈哈大笑:「落到本官手裡,就算告你弒父奸母,你也得招!哼!就算你願招,依然逃不過這一頓結案鞭。來人,先重責二十鞭,再讓他在訴狀上簽名畫押!」

  幾個衙役立刻將駱文佳按倒在地,手起鞭落一頓暴抽,駱文佳痛得死去活來。待二十結案鞭打完,他已頭目暈眩。此時那師爺拿著狀紙過來,俯身道:「簽吧,簽了就沒事了。」

  駱文佳抖手接過師爺遞來的狼毫,想要細看狀紙,雙眼卻已為淚水和汗水迷糊,在師爺的催促下,只得草草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師爺立刻將狀紙呈上,費士清草草掃了一眼,將狀紙交還師爺,得意地吩咐:「照狀宣讀!」

  師爺捧起狀紙,聲色平靜地讀道:「案犯駱文佳,于甲申年九月二十七日晚,受娼女依紅所雇,為其作畫。因見該女美豔絕倫,所積錢財甚豐,案犯頓起非分之心,坑蒙拐騙不成,便強行搶奪,並將該女先奸後殺,擄掠而逃。案犯手段殘忍,所劫財物數額巨大,所犯罪行天理難容……」

  「你騙我!」駱文佳終於明白自己再次落入了別人的陷阱,不由怒目戟指,卻被幾名衙役死死摁在地上。只聽師爺聲色平靜地繼續念道:「案犯窮凶極惡,犯罪情節特別惡劣,特報請刑部,處以斬立決!」

  「冤枉啊!」駱文佳一聲大叫,昏了過去。

  消息傳來後,駱夫人悲痛欲絕,一病不起。趙富貴也因此嚴禁女兒再與駱家往來。但趙欣怡哪放得下心上人,其時駱家莊已盡屬南宮,趙富貴也將田產盡數賣給了南宮放,正準備舉家遷往揚州。趙欣怡趁家中搬遷混亂之際,偷偷逃出,連夜趕往揚州,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去求南宮放。

  「趙姑娘!」南宮放一臉愧疚,「在下實在無能,這案子已被知府衙門辦成了鐵案,要想翻案,實在是難如登天啊。」

  「南宮公子!」趙欣怡垂淚跪倒,「求您再想想辦法,只要能救出文佳哥,我願做牛做馬報答公子大恩!」

  「趙姑娘這是幹什麼?快快起來!」南宮放不由分說扶起趙欣怡,一臉為難地連連搖頭,「唉!難!難啊!」

  見名動揚州的南宮公子也無能為力,趙欣怡淚如泉湧,悲傷欲絕。南宮放見狀愛憐地掏出錦帕,輕輕為趙欣怡抹去淚珠,柔聲安慰道:「趙姑娘別這樣,你現在這樣子,讓在下心裡也好生難過。」

  悲痛令趙欣怡的感覺變得遲鈍,被南宮放輕輕擁入懷中而不自知。當南宮放正要吻上她的芳唇時,她才霍然驚覺,慌忙逃開。

  「對不起!」南宮放滿臉羞愧,連連自責,「我、我真不該如此,但卻身不由己。自從在駱家莊與姑娘巧遇,你的音容笑貌就時常出現在我的夢中,令我無力自拔。我多次想托人提親,卻又怕姑娘不願意,所以只能把這份相思埋藏心底。方才見姑娘悲痛欲絕,我心有不忍,一時糊塗冒犯姑娘,實在罪該萬死!願領受姑娘責罰!」說著便跪倒在地。

  南宮放的自責令趙欣怡心下稍安,望著面前這個名震揚州的南宮世家三公子,趙欣怡神情複雜地猶豫半晌,最後一咬牙,終於在心中作了一個既痛苦又無奈的決定。她猛然轉過身,強壓下心中的痛楚,儘量平靜地道:「南宮公子,文佳哥從小與欣怡青梅竹馬,情同兄妹。只要你能救文佳哥一命,公子所求,欣怡無不從命。除此之外,欣怡就算遁入空門,終身不嫁,也不敢領受公子美意。」

  南宮放略一猶豫,還是咬牙點了點頭:「好!我將竭盡所能,救他一命。」

  片刻之間他已在心中拿定主意,就算要放過駱文佳性命,也要將之流徙千里,發配到一個永遠也別想回來的地方,一個離地獄最近的所在。

  揚州城西門外,幾名被判發配邊疆的重刑犯正與家屬作最後的道別,哭聲叫聲混雜在一起,場面十分混亂。披枷戴鐐的駱文佳滿臉污穢,一片呆滯,唯有一雙眼睛還有些許靈動,不住在人叢中焦急地搜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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