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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希望又重現了,他將麒兒的生死,寄託在那火光處,他加緊了腳步,向著那發火處疾奔!

  一程又一程,不料火光看似近在咫尺,走起來卻遠如在天邊,他黯然一歎道:「夜間觀火,近似遠,遠若近啊!」一念及此,驀感腳下一陣刺痛,幾致寸步難行。

  他忍住眼淚,咬著舌尖,舌尖的痛楚超過了腳下的痛,於是他又能挪動了。

  不知經過多久,火光已呈現眼簾!

  那是一座孤零零的,生有野草荊棘的墳墓,墳墓石碑前火光熊熊,正在燃燒冥錢紙。

  火光的來源在此。

  何以有人燒化的冥錢紙,而不見燒冥錢紙的人?

  在此深山野穀,一丘孤墳裡,鐵錚強不禁心頭惴惴,他再是天生的膽大,也為這悲慘的、淒涼的,而又摻雜著神秘而離奇的景象有些毛骨悚然了。

  他壯了壯膽又往前移動數步!

  他陡見圍繞在孤墳的四周,似有物在蠕動!

  他注目一望,好像是一截截被斧鋸砍斷的樹根!

  可是樹根怎的會動呢?

  驀地「樹根」暴長了!

  他心頭疾撞,再一凝神望去,不禁脫口驚呼道:「不好了,無頭鬼,無頭鬼,好多的無頭鬼!」

  〖 第七章〗

  「世上真的有無頭鬼?」

  鐵錚強僅是一轉念間,膽氣大了許多,這時亦也看清前面是何物了!

  原來都是人,這幹人不知為何,卻從頭到腳,穿了件像長筒形的古怪黑衣,除了眼睛在轉動,手腳都在黑筒形的長袍內掩蓋著。

  他心存戒懼的問道:「喂!你們是作甚麼的?」話音未落,驀感陰風撲面,身子一涼,人也跟著失去了知覺。

  當他醒來時,衣服已被他人穿好,但見面前景物全非,一座怪石嶙峋,垂乳生光的極大山洞裡,赫然,那幹怪人圍坐在他兩側。

  正中一個怪人似是首腦,居高臨下,坐在一把特製的皮椅上,他衣著顯得不同,雖也全身黑服,卻不似其他怪人整體包身,他雙手在外,黑巾覆面,長袍齊地異常肥大。

  鐵錚強正了正神,忽感背後輕了許多,這才發覺麒兒不見了,他赫然色變,大聲疾呼:「啊!我的兄弟呢?」

  正中怪人一語不發,怪目陡的一翻,兩團綠油油的眼火看得鐵錚強打個寒戰。

  若在往常,鐵錚強被此鬼火般眼神一照,雖不嚇死,也得氣餒,可是當下卻不同了。

  他關心麒兒的生命,猶勝他自己的生命,是以他微一錯愕間,卻伶笑一聲道:「你們這幹不敢見天日的丑類,到底把我兄弟怎樣了?」

  正中怪人突然「桀桀」怪笑,笑聲不似人聲,宛若鬼啼,笑聲蒼勁震耳,撼人心魄,淒厲中隱含悲戾之音。

  他陡的笑聲一收,潛潛綠眸一閃道:「娃兒,太放肆了!」

  「小爺有何放肆之處?」

  「竟說老人家們不敢見天日。」

  「既敢見天日為何將面目遮蓋起來?」

  「娃兒真想見見在座之人嗎?」

  「有何不敢?」

  「嘿嘿嘿嘿嘿嘿嘿!」

  正中怪人一口氣發出七聲冷嘿,倏地,他將面罩揭開了,鐵錚強提心吊膽的一望,真是出乎想像,原本認為面罩揭下的那張臉,定然是猙獰如鬼,醜惡似魔,卻不料竟是位臉色微顯蒼白,鬚眉如銀的白髮老人。

  他似乎看出鐵錚強心意,狂笑聲道:「看了老人家面目,還未看到老人家的腿!」說著將齊地黑袍一撩,鐵錚強不禁倒抽口涼氣,原來老人家雙足齊膝而沒,膝蓋骨白森森的露出骨頭。

  鐵錚強油然產生了個想法:「斷足老人面像不似惡人,他可能有一段不可告人的悲慘往事吧?」是以他語調平和的道:「前輩,小可的麒兒弟弟呢?」

  斷足老人聲音冰冷地道:「那娃兒說死未死,說活未活!」

  鐵錚強怔怔的道:「這話是何意思?」

  斷足老人綠眸一閃道:「老人家伸手即活,不伸手即死,娃兒該明白了!」

  鐵錚強赫然有悟,急忙一恭到地道:「請前輩大發慈悲,救我兄弟!」

  斷足老人臉上掠起層寒氣道:「待老人家介紹過在場人後再說!」登時臉色一沉,精眸電掃,呵呵地笑道:「你們都給我將真面目露出!」

  那幹怪人口中「吱吱喳喳」一陣,似人聲,卻不像人語,鐵錚強一愕間,那幹怪人已將黑衣脫下來了。

  只見這幹人耳鼻已無,連頭髮、眉毛,都未生一根,未紅的頭皮,留有刀痕,活像剛褪下皮的老鼠似的!

  臉上因鼻子失去,顯得扁平,耳朵掉了,腦袋像是只長方形木桶,再看每個人的雙手,同樣的手心有個寸許大小的洞,再注視腳背,如手心一樣,留有釘痕,尤其伸出舌頭,舌頭齊根而斷,怪不得說話「吱吱喳喳」的。

  鐵錚強幾曾見過這等慘絕人寰的事?

  他義憤盈胸,戟指罵道:「原來你衣冠其表,蛇蠍其心,他等犯了什麼罪,魔頭竟而劓鼻、削耳、割舌、穿足……使他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生不如死?」

  斷足老人倏然狂笑,笑聲由高昂轉為淒厲。

  鐵錚強被他的笑聲震撼得心頭怦的一跳,急念:「不好,只圖一時嘴巴痛快,魔頭豈能饒恕於我?自己死了不算什麼,可是麒兒弟弟……」止不住眼角一酸,兩滴豆大的淚珠,沿腮邊流下。

  斷足老人陰慘慘的道:「娃兒,膽敢罵人,就不該怕死流淚!」

  鐵錚強胸膛一拍道:「生有何歡?死又何懼?小爺只是對不住麒兒兄弟罷了。」

  「哦!」斷足老人暗自驚異地道:「你這娃兒好怪呀!」

  「我……」鐵錚強冷目一掃斷足老人,見他臉色不似方才陰沉了,乃道:「我有何怪?」

  「麒兒的生死與你何干?」

  「他該說是我的兄弟。」

  「兄弟就是兄弟,何雲該說?」

  「萍水相逢,一見如故。」

  「更怪了,原來你倆認識不久呀?」

  「為人貴在相知,何論相識短暫!」

  「是以你這傻小子才不惜跋涉山途之苦,背他四下尋醫?」

  「跋涉山途的事,你怎生知道?」

  「老人家早在你們屁股後面跟著啦!」

  「咦?」鐵錚強不由驚呼一聲,注目老人,心裡盤算:「他的雙足失去了,怎的會走?」

  錯愕間,斷足老人自言自語道:「女兒不孝,棄父母而不顧,徒弟不仁,置恩師於死地……呵呵呵……這太可怕了,這世道決沒有一見傾交,捨身為友的事?」說罷老淚縱橫,一臉悽惶之色,眼光跟著也遲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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