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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黃昏寂寂鐵杖驚書生 碧海茫茫孤舟追劇盜(3)


  彩鳳點頭歎道:「象小青這般遭遇,自是紅顏薄命。但古今來癡心女子甚多,豈獨一馮小青呢?」玉琴道:「小青的身世固是可憐,然我總怪她是個弱者,受大婦那樣的虐待,一些不會抵抗,以致幽閉孤山,終生不得再和馮生見面,到底憂鬱而死,不過徒為後人所悲,對於她自己一生的幸福,卻完全斷送了。為什麼不毅然決然地和大婦脫離呢?」彩鳳也說道:「小青果然是弱者,但是馮生也何嘗不是弱者呢?

  假如他自度沒有力量制服那大婦,那麼何必多此一舉,白白地害了人家一個多才多貌的好女子呢!」毓麟笑道:「你們倆說得也不錯,可是古今女子大都是弱者。詩人詠吟的,小說家所寫的,很多很多。象小青處於她的環境中,心裡未嘗不想抵抗,無如伶仃弱質,盡人擺佈,一些沒有反對的力量。

  那時社會上也沒有人對她表同情,肯出來助她的。自然不得已,只有一個死字是她可憐的歸宿了。這種是消極的反抗。

  你們都是一劍敵萬人,巾幗中的英雄,當然和她不可同日而語了。」彩鳳道:「是的,換了我時,一定不肯這樣地憂鬱而死,為仇者所快心。須要攪他一個落花流水,不退讓的。」

  她說到這裡,不由臉上一紅,又說道:「呀!我也不肯做人家的小星了。」玉琴道:「倘然我在那時的話,一定要把那大婦浸在醋甕裡,叫她喝一個飽,再把小青救出來,使她和馮生見面,讓他們二人很平安地住在一起,成就一對神仙的眷屬,豈不爽快?」毓麟聽了玉琴的話,不覺笑道:「爽快,爽快!可惜馮小青沒有遇見玉琴妹妹啊。」

  玉琴道:「不是我說廢話,若然現在我遇見了這等事,自然起了不平之心,要干涉一下的。」劍秋笑道:「琴妹,你倒好象古押衙了。物極必反,我料再過數十年或是百年,中國的婦女必有解去縛束,放任自由的一口,再沒有馮小青這種人了。」玉琴歎道:「這也難說啊!」夢熊在旁聽得不耐煩,卻嚷道:「這一個姓馮的女子已死了好幾百年,你們卻還在這裡議論些什麼?遊了半天,我的肚子也很餓了,快些吃飯罷!吃飽了好再去遊玩。

  我的兄弟酸溜溜地一肚皮的書,你們要聽他講書時,不如夜間回到旅館裡坐著再聽吧。」劍秋道:「好!夢熊兄要吃午飯,我們腹中也有些饑餓,就在孤山用吧。」夢熊一嚷,把眾人的談話剪斷,才一齊回到放鶴亭上。點了幾樣菜,三斤酒,大家吃了一個飽。毓麟搶著把帳付去。

  大家下了孤山,仍坐著小艇向前面各處去遊。到了嶽墳,大家上岸,走進岳王廟去拜謁武穆遺像。劍秋自認為岳王後裔,向岳王焚香下拜。玉琴等也對此民族英雄都肅然起敬。又看了精忠伯及墳前豎立的四奸鐵像,一則流芳百世,一則遺臭萬年。遊罷出來,心中很多感慨。又到玉泉去觀魚,上棲霞山遊棲霞洞、紫雲洞,一個兒淒神寒骨,一個兒暮雲凝紫,都是瑰琦不可名狀。嶺上又多桃花,又有桃溪,滿目絳英,煞是好看。游罷了棲霞,回到嶽墓前下舟,在湖上返棹回去。見夕陽映射水面,鱗鱗然作黃金的顏色,又好如霞彩綺麗,可愛的西子披著豔麗的衣裳,把她的明眸送人回去。大家都覺得目酣神醉,說不出什麼話來。

  回轉了客寓,都說快哉!快哉!塵襟都被湖水滌淨了。

  夜間各自早睡。次日又去遊靈隱、天竺、韜光等處,登北高峰清嘯,再游寶石山,葛嶺而歸。又次日往江邊一帶邀遊,在雲棲吃午飯、登六和塔觀錢塘江。又次日遊城隍山、紫陽山、鳳凰山等處,又至城中走了一遍。這樣他們在西子湖邊一連遊了五六天,天天倘徉在青山綠水間,幾乎把別的事都忘卻了。他們本是來遊西湖的,自然要把西子的面目看個飽了。其時各處來此進香的人也很多,到處都見遊人。他們在靈隱曾聽人家說起普陀山風景的佳美,玉琴心裡很想乘便往那裡一游,向眾人征訊同意,劍秋首先贊成,毓麟夫婦也願同往,竇氏和夢熊當然也沒有話說了。

  他們在杭又流連了兩天,剛要準備動身到普陀去,忽然店小二領進一個人來和他們相見,大家一看,認得是曾福。

  曾福見了眾人,一一叫應。毓麟兄弟不由一呆,便問曾福怎樣找到這裡來的,家中可有什麼緊要的事情。曾福稟告道:「大少,太太前幾天忽然患了寒熱病,十分沉重。雖請大夫前來診治服藥,可是服了藥後如水沃石,一天不好一天。老爺和老太太急得沒法想,恐防大少爺和二少爺在杭州遊玩,一時不歸,因此打發我星夜南下來尋找大少爺等,請你們趕緊回家去。我趕到此間,走遍各處旅館方才找到,真不容易啊。」夢熊聽了不覺跳腳道:「哎呀!我的渾家有了重病麼?

  曾福,瞧你這樣說法,路遠迢迢的,一來一往要耽擱許多時日,即使我馬上趕回家去,恐怕她也早已長逝了。啊呀,我的妻呀!」他說著,頓腳大哭起來。劍秋連忙勸道:「夢熊兄,這事先要定行止,不要先哭亂了你的心。」毓麟也說道:「大嫂子病雖沉重,並不一定是死的。父親母親因我們在外邊不知道,當然只好先打發曾福來叫我們回去。你哭有什麼用呢?」夢熊聽說,收住眼淚道:「回去,回去!那麼我們今夜就回天津去吧。」毓麟道:「哥哥,你又來了。今日時已不早,我們來得及就動身麼?要走,明天走也不為遲。」於是他又向曾福詳細問了一遍,叫曾福便在此間住下。

  毓麟便對劍秋、玉琴說道:「我們本想跟你們一起去遊普陀,現在出了這個岔兒,老父有命,不能不回家鄉,只好半途分手。你們去遊吧。」又向彩鳳道:「我不能不伴同大哥同歸,你心裡如何?」彩鳳還沒有回答,竇氏早說道:「你們弟兄倆都要回去,一則路中要人保護,二則彩鳳也未便不歸,老身和女兒當然也伴你們一齊回去了。」劍秋道:「你們既然都回去,不如一齊走吧。普陀之游只好俟諸異日了。」

  毓麟道:「有了岳母和彩鳳妹妹伴送我們回裡,你們二位難得到此,正好往遊普陀,何必要跟我們同回?這真是煞風景的事。」夢熊又說道:「兄弟說得不錯,你們二位大可不必回去。況且這是小事情,也許我們趕回去時,我的渾家病已好了。那麼你們倆不是跟我們上了當嗎?」玉琴笑道:「這樣說,夢熊兄何必哭呢?」毓麟、彩鳳又再三勸琴、劍二人不要同回,仍去遊普陀,玉琴才道:「既如此說,我就讓你們先回去。我和劍秋兄去游了普陀山,再回津沽來望候你們。」

  彩鳳道:「這樣我們也安心了。」這天晚上,大家到酒樓裡去暢飲一回,方才歸寓。

  次日早上,夢熊、毓麟和竇氏母女以及曾福帶著行李和琴、劍二人告別了,動身回天津去。琴、劍二人自毓麟等去後,他們倆人又在杭州遊了一天,才也別了西子湖,動身向定海縣去。到得那裡,雇了一隻帆船駛至普陀。風和日麗,海不揚波。二人付去舟資,很活潑地跳到岸上,找得一個引路鄉人,引導他們上山。只覺得山上風景又清麗又雄壯,與別處不同。

  白華庵門前有兩株香樟大樹,三人都不能拱抱,是數百年的老物。石凳清潔整齊,一路走上去,寺院林立,鐘聲頻聞,頓使人想起昆侖山的一明禪師來。到得文昌閣才坐著略事休息。又至普濟寺遊覽,殿上小籠內供著十八尊真金羅漢,寺前有禦碑亭。二人徘徊片刻,遂至法雨寺,天色將晚,寺中僧人留他們在此下榻。夜間進餐都是素饌,筍菰菘韭,烹煮也很精美,可稱山中佳餚,別有風味。晚餐後,二人到客房裡各據一榻,解衣安睡。

  晨間聽得遠近禪院內鐘聲遞響,清心寧神,加著山鳥弄吭,清風習習,使人遍體清涼。二人遂去邀游古佛洞、梵音洞,上佛頂山暢遊一天,晚上仍回到法雨寺歇宿。第三天又至千步沙海濱去散步,見許多漁船正開向東面去。海濤洶湧,一望無際,小浪打至山下,瀕洞有聲。二人立著,對著前面的大海出神地遐想。天風吹著玉琴的雲鬢和縞袂,飄飄欲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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