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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黃昏寂寂鐵杖驚書生 碧海茫茫孤舟追劇盜(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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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等候了好久,忽聞窗外微有一陣風聲,兩扇窗頓時開了,一條偉碩的黑影如箭一般地射進室來,雙腳落地時杳無聲息,已至毓麟床前,呼的一禪杖打下。毓麟是醒著的,如何不覺得,只急得他失口喊聲「啊呀」!但是禪杖落下時,當的一聲,已有一劍從毓麟旁邊飛起,擋住那禪杖,乃是彩鳳的流星寶劍了。同時玉琴也已一躍而起,一道白光徑向那黑影頭上。那人見室中已有戒備,忙將禪杖收轉,架開玉琴的劍,回身便走。竇氏已從桌下跳出,喝聲「著!」雙鉤向那人腳下左右卷來。那人將禪杖望下用力一掃,噹啷兩聲,竇氏的虎頭鉤早已蕩開,一聳身跳上了屋面。玉琴喝一聲:「不要走!」和竇氏雙隨後躍出,見屋上立著兩個人,就是那怪頭陀和尖嘴和尚了。 玉琴揮動真剛劍向前進刺,那尖嘴和尚一擺手中兩柄爛銀戒刀,攔住便戰。這時劍秋已從那邊房裡躍上屋頂,怪頭陀見他們都來了,大吼一聲,掄起鐵禪杖向劍秋當頭打來。 劍秋舞著驚鯢劍敵住,竇氏也使開虎頭鉤來助劍秋。五個人在屋面上叮叮噹當狠鬥起來。彩鳳本要出外助戰,卻被毓麟將她一把拉住,央告道:「好妹妹,你別出去戰了,在我這裡防禦著吧。我見那怪頭陀實在害怕,請你先別走,他們大約敵得住的。」彩鳳見毓麟發急,也不忍走開,恐防真有餘黨入室。所以仗劍站在毓麟床前,聽屋上廝殺的聲音。夢熊卻因一則自己對於登高的技能不濟事,二則估料怪頭陀兇悍,非己能敵,不敢冒險,取過彈弓立在窗檻上,想得間發他一彈。但是他們已殺到後邊去了,影子都望不見呢。 原來那怪頭陀和劍秋等戰上數十合,覺得劍秋等果然名不虛傳,自己一擊不中,反給人家攔住。惝然驚動了地方,這裡是個繁華熱鬧的大都會,將有牽連的事情,不如走罷。 因此且戰且退,到得後邊,驀地將禪杖一掃,打開劍秋的劍和竇氏的雙鉤,望後一躍,早到了短牆上,說聲「走」!一翻身跳到地下去了。那尖嘴和尚也將雙刀一緊,架開玉琴的劍,跟著飛身跳出牆來,已到了後街。劍秋、玉琴、竇氏一齊跟在後面跳出來,那怪頭陀驀地一回身,便有兩個飛錘颼颼地向他們頭上飛來。三人左避右閃,躲過了第一錘,那第二錘恰巧飛到玉琴耳邊,玉琴左手一起,把飛錘接住,正想回擊時,那兩個賊禿已趁這隙兒,一個轉身竄入旁邊小巷裡。三人追去時,已不見了影蹤。這裡兩邊都有小巷,不知走向哪一條。玉琴還要搜索,前面燈火照耀,卻來了一隊巡夜的兵丁。 劍秋不欲多事,一拉玉琴衣袖,說道:「回店吧,不要追了。」玉琴、竇氏遂隨著他躍上圍牆,來到自己屋頂上,仍從窗裡飛身躍入。這時彩鳳已將燈點亮,毓麟坐在床上,夢熊也走了過來。店中亦有少數人聞聲驚起,向樓上探問,但都沒有瞧見劍秋等回來。劍秋遂偽言屋上有賊,已被他們驅走,叫樓下人安心睡眠。樓下人聽說沒事,也就各自歸寢,不再查問了。 彩鳳見他們頃刻之間已回來,便問道:「刺客逃走了麼?」劍秋道:「竟被他們走了,便宜了這兩個賊禿。」竇氏道:「那怪頭陀的鐵禪杖果然不錯,老身的雙鉤也急切近他的身不得。有此好本領,可惜不歸於正,也是徒然。」玉琴將接住的飛錘在燈光下細看,足有八九斤重,錘形甚小,作八卦式,是銅制的,角上都有棱尖,錘中鐫著「法喜」兩字,大約是那怪頭陀的名字了。玉琴便將錘給大家看,且說道:「這錘有棱角,很不易接,稍一不慎,手中便要劃碎。 方才我用二指把錘夾住,真是僥倖。」大家接在手裡傳看,都說厲害,險些兒著了那賊禿的暗算。彩鳳指著毓麟說道:「都是他拉住了我,不放我出外助戰,否則那賊禿既有鐵錘,我也要還他一袖箭呢。」毓麟道:「方才那怪頭陀跳進來的時候,不問情由便向我床上兜頭一杖,你們想,叫我這文弱之身怎禁得起這七八十斤重的禪杖一擊?怎不令我駭殺?幸虧彩鳳妹妹代我擋住了,保得無恙。想你們三人足夠對付的,自然不肯放她出來。」玉琴笑道:「不錯,你謝謝她吧。」毓麟果然在床上向彩鳳作了一揖,道:「多謝妹妹。」彩鳳笑道:「你這人真似吃奶的孩子了。」 劍秋將飛錘放在桌上道:「那怪頭陀想是來行刺的,他們總是和我們有什麼冤仇,不然何至於一見面就跟蹤前來下毒手呢?」玉琴道:「我早說過了,他們定是峨眉派中人。明天我們只要到虎跑寺去一問究竟,便知端的了。」劍秋點點頭,夢熊把飛錘取了去,說道:「這個東西你們留著沒用,不如給我帶回去做個小玩意吧,那錘是很好的,制得甚佳,我想那賊禿輕易放出,中不著人,豈非太不值得呢?」劍秋道:「你瞧錘上不是有一個小小的環麼?本來可系鐵鍊的,不過系了鏈便放不遠罷了。」夢熊道:「不錯,不錯!」玉琴道:「你既心愛此物,就送與你吧。」夢熊大喜,便將飛錘放入衣袋。 竇氏道:「此刻將近四更,我們還可安睡一刻,料他們不敢再來了。」於是大家放下兵刃,各自回房,解衣睡眠。 次日早上起來,天色陰沉有雨意,劍秋便和夢熊上虎跑寺去探聽。玉琴、彩鳳等在寓中坐著閒談,沒有出去。到午飯時,二人回來了。玉琴、彩鳳忙問二人可曾探得底細,有沒有遇見怪頭陀。 劍秋答道:「哪裡會再見?我們跑到寺中找那慧明老和尚,向他問起情由,原來他也和那兩個禿驢並不十分熟識的,只知那怪頭陀名喚法喜,尖嘴和尚名喚志空,常在江浙沿海走動。他們富有多金,不知從哪裡得來的。以前曾一度捐出五百兩銀子給寺中修理大殿,所以他們每至杭州,便借宿在那裡,性情粗暴得很,慧明和尚見他們很是懼怕,只將好酒肥肉款待他們,直等到他們去後。至於他們的來歷,因他們很守秘密,實在不知曉,他不敢詳詢。昨天二禿驢來後,志空在我們出寺的時候跟著出來的。到晚上他們就告別了老和尚出來,不知上哪兒去,今天並沒有再住。他既然如此說法,我也不必把夜間的事告訴他聽了。只苦了我們二人的腿,白跑了一趟咧。」 玉琴道:「暫時便宜他吧,將來再遇見時,他那雙兇惡的紅眼睛我總認識他的,再和他算帳。」 劍秋道:「只好如此了。」竇氏道:「這事已過去,我們別談。莫忘了我們來遊西子湖的啊。」劍秋道:「不錯,今天大有雨意,我們倆在歸途中曾飄著數點雨,明日再行出遊吧。」這天眾人吃了飯,便在旅館裡坐著閒談,沒有外出。 到傍晚時,天上的雲散了開來,屋上映著一角淡淡的殘陽,玉琴喜道:「明日大概可以天晴,我們可以一遊湖上了。」夜間大家恐防萬一怪頭陀再來行刺,仍各當防備。然而一夜很平安地過去。 次日天曉,玉琴、彩鳳首先起身臨鏡梳妝,各換了一身新衣,益見清麗。毓麟和劍秋瞧著心中甚樂。大家用過了早餐,遂走出店來。到得湖畔,雇了一隻較大的遊艇,一同坐上。舟子打著槳,便向湖心搖去。波光瀲灩,其平如鏡,許多小艇來來往往,上面坐著慘綠少年,紅粉佳人,都是來遊湖的。四周嵐影蒼翠,好似美人在那裡臨鏡曉妝,梳她們的鳳髻,嬌媚可愛。玉琴瞧著,不由喝聲采。他們都是在北方久居的人,現在見了這山明水秀的西子湖,不覺都沉醉在大自然的懷抱裡了。先到錢王祠、白雲庵兩處遊覽一過,遂至三潭印月。大家在九曲橋上徘徊著,又到潭邊,見三潭相對著立在水中。相傳這是宋時蘇軾在杭設立的。劍秋等遊玩良久,遂又回船,望丁家山一帶搖去。到午時已至孤山放鶴亭了。大家坐在放鶴亭上飲茗。遙望保蠯塔如簪花美人,臨風玉立,很令人心曠神怡。眾人又往謁林和靖墓及鶴塚,還有亭下的小青墓,摩挲古碣,發思古之幽情。 此時毓麟便滔滔地把林處士梅妻鶴子的故事告訴眾人聽,繼又講著馮小青的一段歷史。玉琴、彩鳳聽了,心裡都覺慘然,眼眶裡幾乎掉下淚來,毓麟又吟著小青的四首絕命詩道: 稽首慈雲大士前,莫生西土莫生天。 願為一點楊枝水,灑作人間並蒂蓮。 春衫血淚點輕紗,吹入林逋處士家。 嶺上梅花三百樹,一時應變杜鵑花。 新妝竟與畫圖爭,知在昭陽第幾名? 瘦影自憐秋水照,卿須憐我我憐卿! 冷雨幽窗不可聽,挑燈閑讀《牡丹亭》。 人間亦有癡於我,豈獨傷心是小青! 青塚黃昏,美人千古。這幾首絕命詩流傳人間,正夠動人哀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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