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朵拉之盒(117)_步非煙

一一七

　　楊逸之一直沉默著，似乎在找開口的機會。

　　Candy看著他，善解人意地笑了：「楊，你不用解釋了。我知道這一刻遲早會來的。只是，在你說出分手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楊逸之微微苦笑。分手？他們之間有什麼資格去說分手？原本就沒有開始過。

　　但他沒有反駁，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你問吧。」

　　Candy平靜的笑容中浮起一抹悽愴：「你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一點點？」

　　緩緩地，楊逸之搖了搖頭。

　　溫柔而堅決，沒有任何遲疑，也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Candy臉上明顯掠過了一絲失望，卻又迅速恢復。

　　她微微扭身，在舞池中旋出優雅的步子，聲音裡卻多了幾分嬌嗔：「那你為什麼還和我約會，容忍我的胡鬧到現在？是怕我揭穿你的秘密？」

　　這些原本是很難說出口的話，卻在她半開玩笑似的語氣中，變得自然起來。

　　仿佛只是一句撒嬌的玩笑。

　　「不。」楊逸之一面隨她起舞，一面輕聲道：「我不是因為這個容忍你。因為如果有必要，我其實可以讓這個秘密永遠不暴露。」

　　Candy的身子陡然一僵。

　　這句簡單的話，卻仿佛碰觸到了她心頭的某個禁忌，揭開淋漓的傷痕。

　　她臉色瞬間沉到極處：「你威脅我？蘭斯洛特少將？」

　　楊逸之沉默了。他知道她誤會了自己，卻沒有急於解釋，而是陷入了思索：

　　這句話究竟觸動了什麼？竟讓她這樣在意？而這個看似風光無限的少女，心頭到底留下過怎樣的創傷？

　　Candy止住了舞步，冷冷看著他：「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像政客清洗掉糾纏的女明星一樣，讓我永遠消失？

　　第一次，她湖綠色的眸子中透出咄咄逼人的光：「為什麼？」

　　楊逸之很想告訴她，那句話不是要威脅，他永遠不會做這樣的事，也不會傷害任何無辜的人。但最終，他只是輕輕歎了口氣：

　　「因為，我面前沒有什麼糾纏不清的女星，而只有一個曾受過傷，卻將傷痕掩埋心底的女孩。」

　　那一瞬間，Candy臉上滿是錯愕。她的怒氣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抽走，心底變得空空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慌亂地揚起頭，卻驚愕地發現，早在剛才眼淚就已奪眶而出。

　　I look in your eyes just don't know what to say （不知如何言說，我在你瞳中久久凝望）

　　It feels like I'm drowning in salty water （仿佛將我浸入悲傷海洋）

　　Candy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直到夜風風乾了淚痕。

　　而後她抬起頭，看著楊逸之，平靜地問：

　　「那為什麼不肯接受我？就因為我是明星？」

　　楊逸之輕輕搖頭，卻沒有立即回答她，只是展開雙臂，邀請她重新開始舞步。

　　Candy滑入他懷中，第一次，她失去了對舞曲出神入化的駕馭力，而是只跟隨他，在雪原上踏出傷感而迷離的步子。

　　當兩人旋轉著來到舞池中心，他才輕聲回答道：

　　「其實，你知道原因。」

　　Candy有些錯愕地看著他。

　　他迎著她的目光，溫柔而沉緩地道：「你知道，你心中愛的不是我。」

　　Candy一驚，瞬間亂了節拍。那一刻，她心底深處某個晶瑩的盒子砰然破碎，滾落出無數記憶的珠子，一顆顆從她心頭碾過，帶來生澀的痛楚。

　　那些珠子上，蒙著整整五年歲月的浮塵，卻仍掩飾不住五色繽紛的溫暖。

　　一如她眼前的世界。

　　這一刻，楊逸之的聲音漸漸變得有些遙遠。

　　「……當你看到我的時候，仿佛看到了我的雙生影像，他比我更風趣，比我更浪漫，比我更懂女人。」

　　「——但，他不是我。」

　　「有一天，你會找到這樣一個人。他才是你的所愛。」

　　他的雙瞳清明如月，映出她在風中戰慄的倒影，一字字道：

　　「請，聽從自己內心深處的那個聲音。」

　　那一刻，Candy的淚水再也無法控制，恣意流淌在臉頰上，暈染了精心描繪的妝容。

　　僅僅在這一刻，她仿佛被拉回了五年前。她就在記憶的上空，目光穿透紙醉金迷的碎屑，回到那個逼仄狹窄的片場儲蓄室。四周都是灰噩的顏色，連陽光都落滿了灰塵。而她，便是那個在塵土裡哀哀哭泣的、十七歲的小女孩。

　　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抱住我，不要讓別人看到我在哭。求你。」淚水奪眶而出前的一刹那，她在他耳畔低聲祈求著。

　　這一刻的她，是那麼脆弱、通透，仿佛一枚無人問津的糖果，被遺棄在記憶深處。

　　「Just one more chance （請再我給最後的機會）

　　hold me tight and keep me warm （緊緊擁抱我。溫暖我的身體）

　　cause the night is getting cold （因為夜色已漸冷）

　　and I don't know where I belong……」（我已不知自己身屬何地）

　　楊逸之擁她入懷，緊緊擁抱著她，感受著她身體的戰慄，感受著她的眼淚浸濕了自己的衣襟。

　　她就在他懷抱所撐起的小小天地裡，縱情而無聲地哭泣。

　　夜色漸冷，只有他的體溫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溫度。

　　夜風漸冷，舞曲也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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