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朵拉之盒(116)_步非煙

一一六

　　她在剛得到的時候，卻有種恐懼，她正在失去什麼。

　　那幽幽的樂曲，如泣如訴，如怨如慕。

　　「Just one last dance （再跳最後一隻舞）

　　before we say goodbye （在你我說再見之前）

　　when we sway and turn round and round and round （我們在舞池中邁步，飛旋、飛旋）

　　it's like the first time……」（一如初見）

　　突然，她的手中一松，仿佛，有什麼東西，什麼人，正掙脫命運的牽絆，不舍眷戀，卻不得不離去。

　　萊拉閉上眼睛，緊緊將它抱在懷裡。

　　她跪在舞池的正中間，任淚水一波接一波地流下。

　　那最後的樂曲，在淒婉地響著。

　　「Just one more chance （請再我給最後的機會）

　　hold me tight and keep me warm （緊緊擁抱我。溫暖我的身體）

　　cause the night is getting cold （因為夜色已漸冷）

　　and I don't know where I belong……」（我已不知自己身屬何地）

　　她不忍睜眼，驚碎它為她準備的最後的相見。只能緊緊擁抱它，感受著它永遠不能再給予她的溫暖。

　　月光如水，照著一個女孩跪在舞池中的身影。

　　她懷中，抱著一隻死去的貓咪，輕輕哭泣。

　　舞池的另一端，Candy坐在高臺下的一塊青石上，一言不發。

　　剛才，賽琳娜忐忑地走到她身邊。她眼神中滿含著愧疚，仿佛想對她說什麼。Candy卻只是寬容地笑了笑，熱情地擁她入懷。

　　兩人在簡陋的舞臺上緊緊相擁，仿佛回到了最初的親密。

　　畢竟，到了如今，這些女孩子們的恩怨還有什麼意義？

　　而後，她默契地將舞臺中心的位置讓給了賽琳娜，自己找了個光影暗淡的角落，頹然地坐下。短裙單薄，石頭冰冷的觸感傳來，讓她赤裸的雙腿起了一層寒栗。

　　直到這時，她才覺得唱了一夜的自己是那麼疲倦。

　　對秋璿的那番話，Candy並沒有太多觸動。她並不是貴族，只是一個來自南方莊園的鄉下女孩，17歲那一年離家出走，獨自來到好萊塢打拼。歷盡常人無法想像的磨難，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犧牲、責任、尊嚴……這些詞高貴美好，卻離她的世界有千里之遙。她不是不相信，只是清楚地知道，它們和自己沒有什麼關係。

　　但她還是選擇了參加這場舞會，用不知疲倦的歌聲與舞蹈，來陪伴這群為尊嚴而戰的貴族們。

　　這並不是因為勇氣，而是失望。

　　當得知自己也不在被救走的名單的那一刻，她的心仿佛墜入了雪原深處。只有上帝知道，這五年來她付出了怎樣代價，才成為今天的她。數以千萬計的人為她瘋狂，恨不得跪在她腳下，親吻她的裙裾。他們用一切原本與她無關的高貴詞彙稱謂她：

　　女王、公主、女神……

　　如果說，人們的愛也是一種權勢，那麼她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有權勢的人之一。

　　但，那些真正當權者們將她的生命抹去的時候，並沒有絲毫的遲疑。

　　在他們心中，她始終不過是一個金髮Bitch，是一枚無關緊要的糖果，這個太平盛世可有可無的點綴。

　　這些，她其實早就明白。

　　但「那個人」呢？當他安坐在公爵會議的最高權力之座上，簽署決議、抹去自己名字的時候，是否也沒有遲疑一下？

　　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也在這裡？

　　畢竟，她是突然決定參與這次旅行的，並不在原定名單中。

　　誰知道，誰在乎？

　　Candy自嘲地笑了笑。哪怕在這個時候，還對他存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嗎？真是個愚蠢的女孩啊，和五年前沒有什麼區別。

　　她歎了口氣，抱起膝，將額頭埋入淩亂的裙裾中。

　　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疲憊與蒼白，第一次爬上了她永遠甜美的臉龐。

　　「能請你跳一支舞嗎？」

　　Candy訝然抬頭，就看見楊逸之站在她身前，微笑著對她伸出手。

　　那一瞬間，仿佛有空靈的月光從他身上照下，整個世界都被照亮，也包括她自己迷茫的雙眸。

　　她看著他，臉上漸漸綻放出笑意，卻又迅速沉淪下去：

　　「《Just one last dance》——僅是最後一支舞曲，歌名很應景，不是嗎？」

　　楊逸之輕輕歎了口氣。她的確是一個聰明得過分的女孩，總能從各種細節中，猜測到別人的心意。

　　是的，這是他和她第一次共舞，卻也是最後一次。

　　有一些話，他必須這時候告訴她。

　　卻還不待他開口，Candy臉上已恢復了笑意，站起身，攜著他的手，優雅地滑入了舞池。

　　歌聲在夜風中微微斷續著，仿佛一根輕輕顫抖的蛛絲。

　　賽琳娜的歌唱還有些生疏，在最高潮處頗有些力不從心，卻無形中增加了樂曲的傷感。

　　「Just one last dance （再跳最後一隻舞）

　　before we say goodbye （在你我說再見之前）

　　when we sway and turn round and round and round （我們在舞池中邁步，飛旋、飛旋）

　　it's like the first time……」（一如初見）

　　兩人翩翩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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