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朵拉之盒(52)_步非煙

五二

　　清朗的月光，正從天幕上傾瀉而下，流滿整座圓頂。楊逸之忽然發覺今晚竟是滿月，月光極盛，他低頭，甚至連自己掌心最細小的紋路都纖毫畢現。

　　楊逸之抬頭，不由又怔了怔。一輪無比巨大的圓月，沉沉地壓在天文臺頂上。似乎一舉手就能摸得到。月光彙聚成了一道道宛如實質的光流，洶湧地流淌下來，在天文臺的圓頂上凝成歷歷可見的光斑。這些光斑浮動在楊逸之的身邊，幻發著七色的光彩，讓人置身在一座透明的海洋中，只要稍微用力一躍，就會觸摸到月亮本身。

　　這是楊逸之從未見過的神仙幻境。仿佛，是人類幻想中的伊甸園。

　　這座天文臺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

　　楊逸之不由震驚。

　　一件黑色的斗篷，萎頓在天文臺的一角。斗篷中，那雙碧綠的眼睛，仍在惡狠狠地盯著他。只是它的傷勢實在太重，無法逃脫或者掙扎，只能惡狠狠地瞪著楊逸之。

　　楊逸之忽然又有了種錯覺，那些光斑，正在緩慢地浸溶到黑影體內。每一個光斑溶入，黑影的呼吸就會平穩一分。

　　他的眉頭再度深深皺起。月光竟能吸入體內嗎？還能夠用以療傷？

　　這並不是神話，因為，科學實驗發現，植物的生長雖然離不開陽光，只有靠陽光的照射才能夠進行光合作用，合成養分、氧氣；但，同樣離不開月光。接受月光照曬的植物，比起其他植物長得更健壯。

　　月光中，似乎有種神秘的物質，能夠激發並完善生命的免疫系統。

　　但是，目前科學的發展，還不能破解月光的秘密。那麼，眼前的這一切，又是如何發生的呢？

　　楊逸之的目光，突然被天文臺正中心的一個小小的裝置所吸引。

　　那是一個漆黑的匣子，一點都不引人注目。在月光的照射下，匣子發出幾乎可以忽略的微光。但這一切逃不過楊逸之的眼睛。

　　他已發現，那些巨大的光斑正是由這個匣子凝成的。

　　月光投射到匣子上，似乎被一股奇特的力量捕獲，一點點凝結，當其成型後，就會化成光斑，脫離匣子，徐徐飄浮在空中。黑影的呼吸中仿佛帶有一股奇特的節奏，吸引著光斑漂浮過去，隨著它呼吸的節奏，慢慢地溶入體內。

　　構成了這個神奇的療傷體系。

　　電光石火之間，幾個念頭從楊逸之的腦海中迸出。

　　黑影為什麼會說話？它的力量、速度、嗅覺、聽覺，都比他所知道的Seven超出一大截，這是為什麼？

　　它的傷勢為什麼能慢慢恢復？這一切，是否就是因為這個黑匣？

　　他禁不住，緩慢地向黑匣靠了過去。他走得很小心，因為，他知道，這樣神秘的物體，通常也是極度危險的。

　　黑影覺察到他對黑匣的興趣，身子驟然弓了起來，口中發出一串警告的咆哮。顯然，要不是傷勢的制約，它早就撲了上來。

　　「你，也發現了嗎？」一個淡淡的聲音，一個淡淡的人影。

　　穆仿佛憑空在天文臺上出現。他白色的教士服被明亮的月光映照著，聖潔而清冷。他恭謹地向楊逸之行了一禮：

　　「Seven的出現，是人類科學最大的奇跡。我們用海拉細胞與動物的DNA融合，創造出了力量、速度、耐力、體質遠超人類的新物種。這使人類涉獵到了神的禁區——造物。但似乎，海弗裡克極限在Seven身上表現得更為嚴酷，這種新物種只能存活三年，隨即就會陷入永恆的沉眠。51區實驗了很多方法，都不能突破這一極限。」

　　「但，最近，卻出現了轉機。」

　　「在我追捕逃亡的Seven的過程中，我發現，部分Seven身上，出現了新的進化。它們的智力竟然發生了突變，達到甚至超越了普通人類的水準。這使它們能夠更好地使用自己的本能，甚至變成恐怖的殺人機器。」

　　楊逸之不由得看了黑影一眼。

　　他忽然想到，他覺得黑影比那些養在伊甸園中的Seven更強，只不過是錯覺。Seven們也有尖利的爪牙，只是，它們只靠本能行事，無法讓爪牙的優勢全部發揮出來。而黑影則不同，它知道自己的優勢在那裡，並將這種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那場在環形走廊中的獵殺與反獵殺，簡直是兩個人之間的較量，而非人與野獸。

　　穆：「更令我震驚的是，它們已突破了海弗裡克極限。」

　　這淡淡的一句話，楊逸之也禁不住訝然抬頭。穆的目光中，有著同樣的震驚。顯然，儘管他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但每次提到時，仍能感受到震撼：「海弗裡克極限，已被打破，它們已不僅僅能存活三年，而是十年、一百年！我從它們身上取回標本，送到51區，研究的結果顯示，它們的細胞分裂，沒有極限。這意味著什麼？」

　　他頓了頓，一字一字道：「只要有足夠的食物，它們可以永遠存活下去。」

　　「永遠。」

　　這個詞似乎有特殊的力量，讓穆和楊逸之同時沉默了。

　　永遠到底有多遠？

　　讓我們的目光放遠一點，穿過我們緊張忙碌而又亂糟糟的生活，穿過理想，穿過現實，穿過曾有的失敗與悲傷，於是，我們就會發現，我們只是居住在一個名叫地球的星球上的寄生蟲，我們的感情，痛苦，所得與所失，其實都微不足道。對於地球來講，我們甚至還比不上一塊岩石，一滴清水。

　　再遠一些，會發現，地球，不過是太陽系中一顆並不算大的衛星。太陽呢？又是銀河系這個星系中很不起眼的一個恒星。星系是什麼？百度百科會告訴我們，星系，通常由幾億甚至上萬億顆恒星構成。上萬億顆。太陽，只不過是其中一顆。天文家形容，宇宙，就像是茫茫海洋，星系就是它之中千姿百態的島嶼。

　　只不過是島嶼。

　　每當想到這裡，我就會為在自己在地球上的喜怒哀樂、得失悲歡感到可悲。過度眷戀自己，地球就會變成全部。如果真有所謂神明，掌管著整個宇宙，那麼，他的目光絕對不會落在我們身上，因為，地球太渺小了。每當這時，我就會渴望一件事。

　　永遠。

　　或許，我們就可以用時間的無窮，來跨越宇宙的無盡。我們的生命、創造、愛欲、感情，才會鏤刻在星系的歷史上，讓神明都感到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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