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梵花墜影 | 上頁 下頁 |
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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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王孫微微一怔。 他起身上前,伸手放在她額頭上,確認她還沒有醒來後,輕輕歎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 「是的。」他緩緩回答。 「明年的時候,我一定要種更多的蓮花,讓莫支湖都開滿。」 「好。」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不知不覺溫柔起來。 她嘴角縮放出一縷蒼白而甜美的微笑:「你能原諒我,真好。」 「原諒你什麼?」他握住她的手,輕輕道。 正因為是在昏迷中,她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此刻的答案,他終於可以放下那些威嚴與驕傲,只用一顆心來和她對答。 這一刻,他不再是她的主人,不再是執掌生殺大權的王者,而只是個普通的男子,守候在重病昏迷的戀人身旁。 這種感覺是如此陌生,卻又如此寧靜。 寧靜得讓人寧可時間在這一刻停滯,化為永恆。 她的聲音突然有些顫抖:「我知道自己一定做錯過一件事,讓你無法原諒義,但我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她突然激動起來,身子不住顫抖,「可我真的想不起來了!如果有機會彌補我的錯,我真的寧願……」 他一把將她拉入情中,緊緊擁抱著她,直到她停止顫抖:「我早就原諒你了。」 說出這句話,他自己都感到有些驚訝,隨即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是的,這是真心的。 他已原諒了她。就在看到她緊閉的眼角沁出淚水的一刻,就在感受到她在自己懷中瑟瑟顫抖的一刻。 或者,更早。 從他自鬼忍四人手中救出她,看著重傷的她對自己粲然微笑的一刻起。 從他得到消息,知道她已陷於危險之中的那一刻起。 從他…… 他竟有些想不起來了。 或許,他其實根本沒有真正恨過她。 三連城的一幕,曾讓他痛徹神髓。那是一道傷痕,由那個白衣勝雪的男子,和這個溫婉如蓮的女子新手刻下。 這傷痕是如此之深,深到他永生都無法忘記。 但其實,很早以前,他就已原諒了他們。 他從未在她面前提過這事,也仍然將他當做唯一的朋友。 他不會欺騙自己說不在乎,也不強迫自己忘記這一切。因為那本是畢生難忘,至今想起時,心底仍會傳來陣陣隱痛。 但,他早已做出了決定。會帶著這道傷痕,繼續留她在身邊。或許有些冷漠,或許有些粗暴,卻始終珍藏她,庇護她,免她驚,免她痛,免她受風風雨雨。 只是這一切,他絕不可能親口告訴她。 只有在她聽不到的時候,才說得出口。 「等我們的婚禮結束,你帶著我一起回去看看好嗎?離家很久了,再沒有人照料,蓮花會枯萎的。」 卓王孫一怔。 我們的婚禮?聯想到相思初見他時候的神情,他隨即明白過來,永樂公主一定對相思撒了謊。她把這一場政治聯姻,說成了他要迎娶相思。 他一時沉默了,沒有回答。 這是一個無心卻又惡毒的謊言。如果讓她知道,自己娶的不是她,她會怎樣? 卓王孫不禁皺起了眉。 仿佛感受了他心緒變化,夢中的相思也浮起一絲愁容:「小時候,我曾想過,當我出嫁的時候,嫁衣不要是正紅色,而是新蓮般的水紅。上面一定要繡滿蓮花,等真到了這一天,卻來不及準備了……」 「會有的。」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我向你保證」。 是的,會有的,他欠她一個婚禮,遲早會補償給她。他心中已許諾,總有一天,會讓她在繡滿蓮花的嫁衣中,綻放動人的微笑。 沉沉暮色籠罩了小船,兩人就這樣,在黑暗中柔聲對答著。 一人醒著,一人夢囈。 也不知過了多久,相思輕哼了一聲,在他懷中翻了個身,含笑睡去了。 卓王孫沒有動,任她枕著自己的手臂沉睡。守候在她身邊,聽著她細細的呼吸,他久久沉默。 有他在身邊,她睡得那麼沉靜,世間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於是,他說過的這一切,只有江水為證,卻沒有人聽到。 夜幕下江波蕩漾,載著兩個人,緩緩向平壤而去。 七日之後。 日暮時分是這個古老的國家最宜人的時候,特別是在暮春之時。大同江畔的柳樹生長到最茂盛,長長的枝條垂下來,在江水中拉出一丈多長,將整座江水都染綠了。平壤城的人們懶散地在江邊踱著步,相互懶懶地打著招呼。連江水都似乎流得特別緩慢。 相思身著一件水紅色的輕衫,長長的裙裾掃過附件下茂密的青草,向城外走去。她要去採摘一些新鮮的花,來裝點虛生白月宮的清晨。平壤城外東南,有個地方極少人到,那裡的山櫻花特別茂盛。琴言采回來的時候,相思一眼就看中了。 她提了個花籃,沿著河岸向遠處走去。晚風吹著她的肌膚,溫暖而愜意。她覺得幸福就像是打翻了的瓶子裡的水,在地上流淌著,淌得到處都是。 她終於等到了自己的婚禮。 平壤城中流光溢彩,裝點著盛世的奢華。當卓王孫挽著她的手走過時,她毋用懷疑,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設。她還有什麼理由不幸福? 楊逸之靜靜地站在夕陽的暮光裡。 夕陽枕在遠山上,仿佛一隻蒼老的眸子,靜靜凝望著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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