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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原來你跟別人一樣也給飛機嚇著了?」

  「哪裡的話!」奧古斯丁說,「你看他們打算幹什麼?」

  「聽好,」比拉爾說,「從這小夥子來炸橋看,顯然共和國在準備發動一次進攻。從這些飛機來看,顯然法西斯分子在準備迎戰,不過為什麼把飛機亮出來呢?」

  「這個戰爭中的蠢事幹得真不少啊,」奧古斯丁說,「這次戰爭瘋得沒底。」

  「這是明擺著了,」比拉爾說,「不然我們也不會在這裡啦。」

  「是呀,」奧古斯丁說,「我們瘋瘋癲癲地混了一年啦。不過,巴勃羅這人挺有判斷力。巴勃羅足智多謀。」

  「你說這話幹嘛?」

  「我要說。」

  「你可要明白。」比拉爾解釋說,「現在要靠智謀來挽救局勢已經太晚了,而且他已經失去了判斷力。」

  「我明白。」奧古斯丁說,「我知道我們得撤走。既然我們只有打勝才能活下去,那就必須把橋都炸掉。不過,雖然巴勃羅現在成了膽小鬼,不過他還是很機靈的。」

  「我也很機靈啊。」

  「不,比拉爾,」奧古斯丁說,「你不是機靈,是勇敢。你忠誠,你果斷,你有直覺。很果斷,很熱情。可是你不機靈。」

  「你這樣看?」婦人若有所思地問。

  「正是,比拉爾。」

  「那小夥子很機靈,」婦人說,「既機靈又冷靜。頭腦非常冷靜。」

  「不錯,」奧古斯丁說,「他一定很在行,不然也不會派他來幹這事了。可是我沒看出他機靈。我看巴勃羅倒是機靈的。」

  「可是他嚇破了膽,廢物一個,撒手不幹了。」

  「可還是機靈。」

  「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要好好想想。當前我們做事要動動腦子,炸橋之後,我們得馬上撤走。一切都得有個準備。我們要考慮好到哪裡去、怎麼去。」

  「那當然。」

  「這就用得上巴勃羅。這件事必須幹得機靈。」

  「我信不過巴勃羅。」

  「在這件事上,必須要信任他。」

  「不。你不知道他現在垮成了什麼樣子。」

  「可他還是很機靈。這件事我們如果乾得不機靈,我們就他媽完蛋了。」

  「我得想想,」比拉爾說,「我還有一天時間可以考慮。」

  「炸橋是那小夥子的事。」奧古斯丁說,「這方面他准有一手。另一個來炸火車的那人,幹得多漂亮啊。」

  「沒錯,」比拉爾說,「事實上全是他安排的。」

  「你拿出魄力和決斷來。」奧古斯丁說,「不過行動要讓巴勃羅負責,讓巴勃羅負責撤退。現在就讓他研究方案吧。」

  「你是個聰明人。」

  「聰明,不錯。」奧古斯丁說,「可是不精明。這方面,巴勃羅行。」

  「嚇破了膽也行?」

  「嚇破了膽也行。」

  「你怎麼看炸橋這事?」

  「非幹不可。這我知道。有兩件事我們非幹不可。一必須離開這裡,二必須打勝仗。要打勝仗就得炸掉橋。」

  「巴勃羅如果機靈,為什麼不明白這一點?」

  「因為他自己軟弱無能,所以想保持現狀,他寧願保持軟弱無能,就像待在一個漩渦裡。不過河水在漲。形勢逼他改變的話,他會變得機靈的。他非常機靈。」

  「幸好那小夥子沒把他殺了。」

  「拉倒吧。昨晚吉普賽人要我殺掉他。吉普賽人是個畜生。」

  「你也是畜生,」她說,「不過是聰明的畜生。」

  「你我都聰明,」奧古斯丁說,「不過有能耐的還是巴勃羅!」

  「可是真讓人難受。你不知道他垮成了什麼樣子。」

  「知道。可是有能耐呀。聽著,比拉爾。發動戰爭靠聰明就成。不過要打勝仗卻需要能耐和物資。」

  「我好好考慮考慮。」她說,「我們現在得走了。我們已經遲到了。」接著提高了嗓門。「英國人!」她喊道,「英國人!快來,咱們走吧。」

  【第十章】

  「咱們歇歇吧,」比拉爾對羅伯特·喬丹說,「過來坐下,瑪麗亞,咱們躺一會兒。」

  「我們得繼續趕路,」羅伯特·喬丹說,「咱們到了那裡再休息。我必須見到這個人。」

  「你能見著。」那婦人對他說,「別著急。在這裡坐下,瑪麗亞。」

  「走吧,」羅伯特·喬丹說,「到山頂上再休息。」

  「我現在休息。」婦人說著在小溪邊坐下了。姑娘挨著她坐在石楠叢中,陽光照耀著她的頭髮。只有羅伯特·喬丹還站著,在這高山上的草地上縱目遠眺,草地上有條小溪,流貫其間,溪水裡有鱒魚。他站著的地方長著石楠。比較低的草地上長著黃色的羊齒植物,不是石楠,一塊塊灰色的大圓石兀立在羊齒叢中間,山坡下面是一排黑魆魆的松樹。

  「到『聾子』那兒還有多遠?」他問。

  「不遠了,」婦人說,「穿過這一片空地,走下前面那個山谷,到這小溪源頭那片樹林高處就是。你坐下吧,別那麼心事重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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