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明威 > 戰地春夢 | 上頁 下頁 |
二十二 |
|
他從皮亞琴察演唱歸來,唱的是托斯卡,十分美妙。 「你當然從沒聽我唱過,」他說。 「你什麼時候在這兒演唱?」 「秋天我將在斯卡拉演唱。」 「我打賭,他們一定會扔凳子砸你,」挨托雷說。「你知道他在莫登納演唱時怎麼挨砸嗎?」 「胡說。」 「皮亞琴察是意大利北部最難對付的劇院,」另一個男高音說。「那真是不好對付的小劇院。」這個男高音叫埃德加·桑德斯,現用藝名為埃德瓦多·喬瓦尼。 「你們倆演唱的時候,他們要做的就是扔凳子,」挨托雷說。「你們回到美國後,可以吹噓你們在斯卡拉歌劇院的成功。實際上在斯卡拉,你們混不過第一個音符。」 「我會在斯卡拉演唱,」西蒙斯說,一我要在。十月演唱托斯卡。」 「我們得前往,是不是,老兄?」埃托雷對副領事說。「他們會需要人保護。」 「或許美國軍隊會去那兒保護他們,」副領事說。「還想再喝點兒嗎,西蒙斯?你要一杯,桑德斯?」 「好的,」桑德斯答道。 「聽說你要得銀質勳章了,」埃托雷對我說。「你會得哪一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要得勳章。」 「你會得到的。噢,科伐的姑娘會以為你是個了不起的人物,都會以為你殺死了兩百個奧地利兵,或是一人攻下一整個戰壕。我可是靠奮力工作得的勳章。」 「你已經得了多少個了?埃托雷。」副領事問。 「他什麼都得了,」西蒙斯說。「這戰爭就是為他運作的。」 「我應得兩次銅質的,三次銀制的,」埃托雷說。「但是文件只通過了一次。」 「其它的有什麼問題?」西蒙斯問。 「戰事失利,」埃托雷說。「行動不成功時,他們就停發一切勳章。」 「你受過幾次傷,埃托雷?」 「三次重傷。我有三條負傷條紋,看見了嗎?」他把袖子拉下來。他肩頭下面八英寸的袖筒上綴著三條銀色的條紋。 「你也有一條,」埃托雷對我說。「有這些負傷條紋其不錯,我寧願要它們不要勳章。你要是有了三條條紋,就得到了某些東西。只有負了需住院三個月的傷,才能得到一條。」 「你傷在什麼地方,埃托雷?」副領事問。 埃托雷把袖子往上一拽。「這兒,」他給我們看那又深又光滑的紅傷痕。「腿上的在這,包了綁腿,所以沒法給你們看。腳上也有傷,腳上有一塊死骨現在還在發臭。每天早上我弄出一些碎片去,惡臭不散。」 「你被什麼擊中的?」西蒙斯問。 「一顆手榴彈。那種木柄手榴彈。它把我腳的整個側面炸掉了。你知道那種木柄手榴彈嗎?」他轉而問我。 「知道。」 「我看見那個狗崽子扔過來,」挨托雷說。「它把我炸倒了,我以為我得死了,可是那該死的木柄手榴彈沒什麼用,我用步槍殺了那個狗崽子。我總是帶著步槍,這樣他們就分辨不出我是軍官。」 「那個人什麼樣子?」西蒙斯問。 「他只有一顆手榴彈,」埃托雷說。「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投,我猜他一直想投上一顆。他也許從沒有見過實戰。我當然把他殺了。」 「你向他射擊時,他什麼表情?」西蒙斯問。 「混蛋,我怎麼知道,」埃托雷說。「我打他的肚子,怕打不中頭。」 「你當軍官多長時間了,埃托雷?」我問。 「兩年了。我快當上尉了。你當中尉多長時間了?」 「快三年了。」 「你升不了上尉是因為你的意大利文不夠好,」埃托雷說。「你能說,但是讀和寫不夠熟練。要當上尉就必須受相當教育。你為什麼不進美國軍隊呢?」 「或許我會進。」 「但願我也能去。咬,老兄,一個美國上尉月薪多少?」 「我也不十分清楚,大約二百五十元左右吧。」 「去他的,我要是有二百五十元可夠用了。弗雷德,你最好快點加入美軍,看看能否把我也弄進去。」 「好的。」 「我能用意大利語指揮一個連,我也能很容易學會用英語指揮。」 「你會當將軍,」西蒙斯說。 「不,我的學識做不了將軍。將軍學識廣博,你們這些傢伙以為戰爭那麼簡單,你們的腦子都不夠做中士。」 「感謝上帝,我不用非得當中士,」西蒙斯說。 「或許你會當,要是他們把你們所有逃兵役的都抓起來。哎,我倒喜歡你們倆在我的排裡。老兄,你也是,我讓你做我的勤務兵。」 「你是個好小夥兒,埃托雷,但是我恐怕你是個軍國主義者。」 「戰爭結束前,我會當上校,」埃托雷說。 「要是他們沒打死你的話。」 「他們不會打死我。」他用拇指和食指摸摸領上的星徽。「看見我的動作沒有?只要有人提陣亡,我們就摸摸自己的星。」 「咱們走吧,西蒙斯,」桑德斯站起來說。 「好的。」 「再見,」我說。「我也得走了。」酒吧的鐘已是五點三刻。「再見,埃托雷。」 「再見,弗雷德,」埃托雷說。「你就要得銀質勳章了,真是好。」 「再見,」我說。「我很高興你就要升上尉。」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