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明威 > 戰地春夢 | 上頁 下頁


  我看見凱瑟琳·巴克萊下來了,便站起身。她朝我走來時似乎並不很高,但是很美。

  「你好,亨利先生,」她說。

  我隨她步入花園,走上石子路時她說,「你到哪兒去了?」

  「我去救護車站了。」

  「你就不能給我送個條兒來嗎?」

  「不,」我說。「不太好。我想我就要回來的。」

  「你該讓我知道,親愛的。」

  我們從路上走到樹下,我拉住她的手,然後停下腳步吻她。

  她望著我,「你愛我嗎?」

  「是的。」

  「你說過你愛我,不是嗎?」

  「是的,」我撒謊說。「我愛你。」我以前並未說過。

  「我那麼愛你,真可怕,你不會離開吧?」

  「不會。我總會回來的。」

  我親吻著她閉上的雙眼,心想她可能有點瘋狂。假如真是那樣也無妨,對我正陷進去的這樁情,我並不擔心。這總比每晚去為軍官服務的妓院強。那裡的姑娘在與軍官弟兄們上樓的間歇,會在你身上爬來爬去,往後推推你的帽子以示交情。我知道我並不愛凱瑟琳·巴克萊,也不打算愛上她。這就像打橋牌,不過不是玩牌,而是玩語言。就像打橋牌,你必得裝作為錢或其它賭注而打。沒人提及賭注是什麼,我覺得很好。

  她低頭看著地上的草。

  「我們這戲玩得真糟,是嗎?」

  「什麼戲?」

  「別裝傻。」

  「我沒故意做戲。」

  「你是個好小夥子,」她說。「你盡力去做了,但是戲還是很好。」

  「神父也這麼說。」

  我想吻她。

  「不,」她說。「我很累了。」

  「不過是吻我,」我說。

  「你非常想要嗎?」

  「是的。」

  我們接吻,她突然掙開身。「不,晚安。求求你,親愛的。」我們走到門口,我目送她進了大廳,我喜歡看動態的她。她還在廳裡繼續走,我回了家。那是個炎熱的夜晚,山上戰事頻繁,我望得見聖加布萊爾那裡炮火通明。

  第二天下午我從我們第一個山上救護站回來,把車停在分配處,將傷員按照送往不同醫院的證件進行分類。那天是我開車,我坐著沒動,司機把證件送進去。那天很熱,天空湛藍明亮,道路白晃晃的盡是灰。我坐在菲亞特車的高座上,腦裡一片空白。一個團沿路走來,我望著他們通過。兵士們大汗淋漓,有一些人戴著鋼盔,但是大部分人把鋼蓋掛在背包上。大多數鋼盔都太大,幾乎遮住人的耳朵。軍官們一律戴鋼盔,他們的鋼盔大小合適多了。掉隊的士兵遠遠地落在部隊後面,他們渾身是汗,疲憊肮髒,有些兵看著實在不成樣子。落在最後的一個士兵跛著腳,他停下來坐在路邊。我下車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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