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明威 > 決戰前夜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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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營是六輛。一個旅就是三十輛。大體上是這個數目。" "你這就跟我一塊兒去洗個澡,洗完澡再一塊兒去吃飯,不好嗎?" "也好。可你千萬不要為我操心,也別當我心裡感到憂慮什麼的,因為我沒什麼可憂慮的。我不過是累了,很想找個人說說。你也用不到拿話給我打氣,因為我們那裡有個政治委員,我很明白自己在為什麼而戰鬥,我沒什麼可憂慮的。我就是希望凡事都要辦得效率高一些,使用東西總要儘量多動動腦子。" "你憑什麼認為我要拿話給你打氣了?" "看你的面色就知道了。" "其實我也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要找個姑娘,好讓你別盡說那些打死呀什麼的洩氣話。" "得了,我今兒晚上是不想找什麼姑娘了,洩氣話嘛,我也愛怎麼說就怎麼說了,只要別傷了人家就行。我的話傷了你沒有?" "走吧,洗澡去吧,"我說。"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氣泄光了也不幹我事。」 "你看那小個子是個什麼人,聽他的口氣好像挺瞭解情況似的?" "不知道,"我說。"我去打聽打聽。" "他的話說得我心都沉了,"阿爾說。"好,我們走吧。" 禿了頂的老侍者打開了奇科特酒吧的外大門,讓我們出了店堂來到街上。 "反攻打得順利嗎,同志?"他在門口說。 "沒問題,同志,"阿爾說。"打得很順利。" "我很高興,"那侍者說。"我的孩子在一四五旅。你們見到他們嗎?" "我是坦克部隊的,"阿爾說。"這位同志是拍電影的。你見到了一四五旅嗎?" "沒有,"我說。 "他們在埃斯特雷馬杜拉路那頭,"老侍者說。"我的孩子是營裡機槍連的政委。他是我的小兒子。今年二十歲。" "同志,你是哪個黨的?"阿爾問他。 "我是無黨派的,"那侍者說。"不過我的孩子是個共產黨員。" "我也是,"阿爾說。"同志,反攻的成敗還沒有最後決定。當前的困難是很大的。法西斯分子據守的陣地非常牢固。你們在後方,也應該跟我們在前方一樣堅定。我們即使在目前還一時攻不下這些陣地,可也已經證明我們如今有了一支能夠發動進攻的軍隊,我們的軍隊將來會取得勝利的,你等著看吧。" "那埃斯特雷馬杜拉路那邊呢?"老侍者還是沒有關門,又繼續問。"那邊是不是非常危險?" "沒什麼,"阿爾說。"那邊很好。他在那兒,你只管放心好了。" "願上帝保佑你,"那侍者說。"願上帝衛護你、照應你。" 來到了黑沉沉的街上,阿爾說道:"哎,他政治上有點糊塗,是不?" "他可是個好人,"我說。"我認識他已經有很長時間了。" "他看來是個好人,"阿爾說。"不過他的政治覺悟還有待提高。" 佛羅里達旅館的房間裡滿是人。屋裡放棄了留聲機,只見四下一片煙霧騰騰,地上還有人在那裡擲骰子。來洗澡的同志接連不斷,滿屋子盡是一股煙氣、肥皂氣,還有髒軍裝的味兒和浴間裡散出來的水氣味兒。 那個叫馬諾麗塔的西班牙姑娘正坐在床上跟一個英國記者說著話兒。她打扮得十分齊整、端莊,卻又有點仿法國流行式樣的味道,神氣顯得非常快活,也非常穩重,兩隻冷靜的眼睛靠得很近。屋裡也不算太鬧,就是留聲機聒耳。 "這是你的房間吧?"那英國記者說。 "服務台那兒是用我的名字登記的,"我說。"我有時候也就在這兒睡覺。" "可這威士忌是誰的呢?"他問。 "是我的,"馬諾麗塔說。"那一瓶已經給大家喝完了,所以我又買了一瓶。" "你真會辦事,姑娘,"我說。「這麼說我總共欠你三瓶了。""兩瓶,"她說。"還有一瓶算我送的。" 桌子上,我的打字機旁邊,一隻打開一半的罐頭裡有好大一方熟火腿,邊上紅白紋理分明。時不時就會有個同志探起身來,拿小刀切上一片,然後又蹲下去擲他的骰子。我也切了一片吃。 "下一個就輪到你洗了,"我對阿爾說。他一直在滿屋子打量。 "你這房間不賴,"他說。"這火腿是哪兒來的?" "是我們向一支部隊的intendencia買的,"她說。"太棒①了,是不是?" -- ①西班牙語:軍需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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