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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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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佩拉,只要花上兩毛五就可以飽飽地吃上一頓。菜單上的菜都是每道一毛,湯只消五分。我跟弗蘭基一同走到咖啡館才分手,我拐了進去,他還是繼續往前走。臨走前還跟我握了握手,又一次拍了拍我的背。 "別急,"他說。"我弗蘭基計謀多,會辦事,愛喝酒,沒有錢,可是夠朋友。你別急。" "再見,弗蘭基,"我說。"老兄,你也別急。" 我走進佩拉,找了一張桌子坐下。被子彈打碎的櫥窗已換上了一方新的玻璃,樣酒櫃也已全修好了。賣酒櫃檯上有好些西班牙佬在喝酒,也有幾個在吃飯。一張桌子上早已玩起了多米諾骨牌。我要了一客黑豆湯、一客土豆燉牛肉,那只花了一毛五。加上一瓶"喝脫伊"啤酒,總共兩毛五。我向招待問起那天槍擊的事,他一句也不肯說。他們全都嚇破膽了。 我吃完飯,往後一靠,抽上一支煙,心裡煩躁得要命。就在這時我看見弗蘭基進門來了,背後還跟著個人。運"黃貨"!--我心裡暗暗想道。原來是運"黃貨"! "這位是辛先生,"弗蘭基說完,面露一笑。他果然辦事奇快,自己也很得意。 "你好,"辛先生說。 辛先生可以說是我生氣見過的最最圓滑的一個"八面光"了。他是個唐山佬那是沒有問題的,可是他說起話來完全像個英國人,身上穿一套白西裝,配著綢襯衫、黑領帶,頭上戴一頂值到一百二十五塊大洋的巴拿馬草帽。 "喝杯咖啡好嗎?"他問我。 "可以陪你來一杯。" "多謝,"辛先生說。"這兒沒有外人吧?" "要是這咖啡館裡的人都不算外人那就沒有外人了,"我對他說。 "那好,"辛先生說。"你有一條船吧?" "三十八英尺長,"我說。"一百騎馬力,克爾麥思型。" "啊,"辛先生說。"我還以為是條小帆船哩。" "裝兩百六十五隻貨箱綽綽有餘。" "你願意租給我嗎?" "你肯出什麼價?" "你自己用不到去。船長水手我自備。" "不行,"我說。"船到哪兒我得跟著到哪兒。" "哦,是這樣,"辛先生說。他轉過臉去對弗蘭基說:"請你回避一會兒好嗎?」弗蘭基卻是一副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沖他一笑。 "他耳背,"我說。"英語也懂得不多。" "哦,是這樣,"辛先生說。"你會說西班牙話。叫他過一會兒再來。" 我用大拇指對弗蘭基做了個手勢。他就站起來到賣酒櫃檯那邊去了。 "你不會說西班牙話嗎?"我說。 "啊,會,"辛先生說。"請問你究竟碰到什麼情況了,怎麼也會--怎麼倒肯考慮……" "我沒錢了。" "哦,是這樣,"辛先生說。"船有什麼欠帳嗎?會不會有人要求扣押抵債?" "沒有的事。" "這就好,"辛先生說。"你的船上可以接納多少我那可憐的同胞呢?" "你是說可以裝多少人?" "正是。" "多遠的路程?" "一天的路程。" "這倒很難說,"我說。"沒有行李的話裝上十二三個人總還可以。" "他們不帶行李。" "你打算把他們運到哪兒呢?" "這個由你決定好了,"辛先生說。 "你是說,把他們卸在哪兒由我決定?" "你就裝上他們,把船往托圖加斯①開,自有一條帆船會來把他們接去的。" -------- ①全稱應為德賴托圖加斯,是佛羅里達最南端基韋斯特西北的十個小島。 -------- "你聽我說,"我說,「托圖加斯的洛格海基島上有座燈塔,裡面有個電臺,那可是跟兩頭都有聯繫的。" "是啊,"辛先生說。"自然誰也不會那麼傻,把他們去卸在那兒。" "那又怎麼樣呢?" "我剛才說了,你裝上他們,把船往那兒開。你的事就是運送他們這一程路。" "這以後呢?"我說。 "你完全可以見機行事,把他們卸在哪兒合適就卸在哪兒。" "帆船會到托圖加斯去接他們嗎?" "這哪兒會呢,"辛先生說。"那也太傻了。" "出多少錢一口?" "五十塊,"辛先生說。 "那不行。" "七十五塊成了吧?" "你得多少錢一口?" "哎,那跟這個不相干。你要知道,我所以能發出這些通行證,牽涉的方面多得很,或者是不是可以說,關係複雜得很。可不是到我為止的。" "是啊,"我說。"何況我去幹那檔子事兒又是不需要付出什麼代價的。是不是?" "你的意思我完全理解,"辛先生說。"那就一百塊錢一個好不好?" "你聽我說,"我說。"我幹這個事要是給逮住了,你可知道我得坐多少年的牢?" "十年,"辛先生說。"至少十年。可這又怎麼會弄到坐牢呢,我親愛的船長。你唯一的風險,就是把旅客弄上船。其他一切,都可以由你看情況處理。" "要是給你原船送回呢?" "那也很簡單。我可以對他們說是你不好,壞了我的事。我可以退還一部分錢,把他們再運出去。他們還有不明白的嗎,走這條路出去可是不容易的。" "我怎麼樣呢?" "給領事館捎個信兒我想我還是應該的。" "哦,是這樣。" "船長,一千兩百塊在眼下可不算個小數目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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