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凡爾納 > 約納丹號歷險記 | 上頁 下頁
二七


  確切地講,交換的物品和交換的方式層出不窮。賣方很可能不需要買方的任何一種勞動或任何一種物品作交換。這種情況只有用黃金來促使買賣成交。勒柯吉也很欣賞黃金的永恆價值。但是,這種金屬只是想像出的一種商品,即不能吃,也不能用來禦寒,它卻跟真正的優質商品一樣,讓人垂涎欲滴。這是多麼奇特的現象,全體人類一致同意,讓這毫無用處的物質約定為價值連城的商品,而且在它面前,無不摧眉折腰。從這點上看,難道人類不像三歲的孩子,玩著買賣的遊戲,將一堆石子一絲不苟地出售,在他們心目中,這些石子就是價值菲薄的商品,要結束遊戲也容易,只要其中有人發現並宣佈這些所謂的貴重物品實際只是些碎石子就行了。

  勒阿吉顯然並不否認這種原則的可行性。黃金可以代替其他商品的價值,更靈活、方便。但他還是覺得有不妥之處。黃金雖有其優點,但具有更多的缺陷。在財產私有制社會中,黃金能夠讓人財運橫通。沒有黃金,人類就是個大同的社會,至少他們間的差距不大。因為有了黃金,沒有三頭六臂的人卻能高高在上,支配著權力、擁有歡樂。而芸芸眾生為獵取不足掛齒的蠅頭薄利,賣身於強權,忍受他人的管制。他們水深火熱,而統治者卻幸福無比,他們還一味地逆來順受。

  勒柯吉的想法顯然也有偏頗。黃金只是滿足人類最基本需求的一種辦法。即使沒有黃金,人類仍然會創造出其他的方法,它還會跟黃金一樣,有長處,也有短處,而且,不管其形式如何,良莠不齊的人類好壞都得和他打交道。

  勒柯吉滿腦子想的盡是這些東西,它們相互排斥,就像戰場上對峙的士兵勢不兩立。過去,他覺得自由主義思想是一支興奮劑;而今,對其卻產生了動搖,他終於捫心自問,權力和社會等級是否有必要存在。

  他所經歷的種種事件使他開始贊成建立法規,它仍同時說明,野獸中還有真正的猛獸,人類的情況也相差無幾。因此對於潛在的危險應防患於未然。有些人為滿足本能的欲望會鋌而走險。他們所到之處,留下的是毀滅和死亡,沒有任何法律能及時喝住他們:「住手!」

  最令人心碎的悲劇顯然要數饑餓事件。吃飯是人類最基本的需要,是維持生命的動力。而悲劇確實在帕德遜、龍傑和布萊克住所裡上演。那個傢伙天生一個可笑的特點:永遠吃不飽,在病理學書上查到它被稱為食欲過盛症。

  與別人一樣,布萊克在分配食品時,得到了自己的一份。但由於病態的貪吃,預計四個月的口糧不到一半的時間就風卷殘雪。從那時起,他又恢復了原樣,每天忍饑挨餓,甚至還不如過去。

  如果他是個寡廉鮮恥的人,他肯定會易如反掌地找到解決痛苦的良方。他只要向阿爾特勒布爾或勒柯吉開個口,那麼就會立即得到額外一份口糧。可惜他有點木訥,根本想不到這種大膽的辦法。從呱呱墜地起,他一直就處於社會的最底層,對各種不幸已麻木不仁。他只知道一味地順從,這也是悲慘生活最重要的根源。他漸漸地對唯唯諾諾的生活習以為常,在強大的力量面前,他只是個名不見經傳,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甚至想都不去想這是一種什麼力量何以如此強大。因此,他從未有過遠大抱負,他一向覺得生活的命運應由強權來安排,因此沒有必要去挖空心思改變命運。

  不是帕德遜伸出援助之手,他寧願餓死也不會求人。

  愛爾蘭人早就察覺其同伴是怎樣迅速地將食品吃光的。這一發現立刻使他想到賺錢機會來了。這一邊,布萊克狼吞虎嚥;那一邊,帕德遜正好相反,合理計劃,儘量節約。他那慳吝和貪欲到了無以倫比的程度,他每天只吃一口,半饑半飽,然後便恬不知恥地去撿別人的殘羹剩飯。

  布萊克終於有一天無米下鍋下了。這正是帕德遜盼望已久的。他打著幫忙的幌子,向他提議轉讓部分食品,至於價格,可以商量。這項提議立刻得到響應,一談就攏,當場成交。市場永遠是何等的相似:當買主腰纏萬貫時,賣主便藉口物以稀為貴,漫天要價。而當布萊克被掏空了口袋,帕德遜馬上翻臉不認人,不肯賒帳,無論那個倒黴蛋怎麼渴望地看他,他都視而不見。他於是只好饑著肚子,等待死亡。

  布萊克和以往一樣,認為這不幸仍然是強權造成的。他毫無怨言,蜷縮在角落裡,用手緊緊按住肚子,熬時間。他一動不動,臉哆嗦和顫抖時才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帕德遜冷冰冰地看著,這個身無分文的人的痛苦與他何干?他死不死有什麼關係?

  他只有耐著性於忍受饑餓。經過兩天的折磨,他踉踉蹌蹌出了門,在營地徘徊了好一陣子,便再沒有露面……

  有天晚上,勒柯吉返回茅草屋的路上,腳下被某個東西絆了一下,他看到地上躺著一個人,便彎腰,想搖醒這位昏迷、口中發出呻吟的人。他顯然病得不輕,勒柯吉給他喂了幾滴救命補藥,他才醒過來。他於是問他。

  「您怎麼啦?」

  「我餓。」布萊克用微弱的聲音回答。

  勒柯吉驚詫萬分。

  「餓!……」他重複這個字眼。「您難道跟別人不一樣,沒有分到食物。」

  布萊克斷斷續續地向他簡單地講述了自己的不幸,他講了自己的毛病,胃口太大的問題。分配給他的口糧很快就一掃而光,他於是向帕德遜買糧度日,而最後這三天,他已奄奄一息,而他卻視而不見,不理不睬。

  勒柯吉驚愕地聽著令人難以置信的故事。那麼有人竟敢從事這種肮髒的交易,眼睜睜地看著別人餓得不省人事,卻無動於衷,簡直貪婪、自私到了極點。這是個與小偷無異的奸商,將別人白送給他的食品去換成現金。這是一個信口雌黃、厚顏無恥的奸商。他沒有一點憐憫之心,為了錢,可以出賣同類的生命。

  勒柯吉沉思苦想:儘管這個罪犯無恥之尤,但最好不要對他施以懲罰,因為若將此事公佈于眾,必然會再生事非。他只是又給了布萊克一些吃的,同時向他保證,以後會源源不斷地給他提供足夠的食品。

  但是,帕德遜的名字深深地印在他腦海裡。這人在他看來大典型了,是人類中最卑鄙、可恥的靈魂。三天之後,當阿爾吉講到一件與上次一樣,令人討厭的事情時,又提到這個名字,這倒是讓勒柯吉吃驚不小。

  小夥子依然天天造訪格拉茲愛娜。這次回到家,一見到勒柯吉,便向他跑去。

  「我知道了,」他氣喘吁吁地說,「誰在向塞羅尼提供酒。」

  「終於有了線索!……」勒柯吉十分滿意。「是誰?」

  「帕德遜。」

  「帕德遜!……」

  「就是他。」阿爾吉信心十足,「剛才我看見他給塞羅尼朗姆酒。我現在終於明白,他們為什麼那麼親密。」

  「你肯定沒有搞錯?」勒柯吉再三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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