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凡爾納 > 約納丹號歷險記 | 上頁 下頁
二六


  有一次他們出遠門去玩耍,身邊只有三四個孩子與他們同伴。他們在懸崖的側面發現了一座天然岩洞。在斯高奇維爾灣最靠東面的海岬背面,是個朝南的洞口,因此正好面向著約納丹號失事的海岸。岸洞到是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讓人一看到它就產生興趣,因此無法讓人興趣盎然,久難忘懷。在洞裡,有一處二到三米的相連裂縫形成了全部位於地下的另外一個洞穴。進去後首先是蜿蜒曲折的長廊,沿廊向上直通頂上的洞裡。在懸崖北面的大斜坡上還有一個洞口,從這裡可以俯看營地。從佈滿石子的斜坡上可以直接下到營地。

  這一發現讓這幾個小探險者欣喜若狂。他們不願將此公佈於眾,要保持緘默。這幾個山洞屬￿他們的領地。他們願意將它看作完全是私有財產。他們神秘地去那裡,玩了更好、更多的遊戲。他們先後扮演了野人、魯濱遜、小偷,每次都開心極了。

  在地上山沿裡,一聲吼叫在拱形的圓頂中餘音繚繞,久久不散。在上下兩層的山沿裡縱情地奔馳會引起怎樣一種共鳴聲!

  然而,在這個山洞裡穿越並非沒有危險。在某一地段,其頂端似乎有隨時倒塌的危險。它一米多高,僅僅由一塊石頭支撐著,而石頭的底部也只是欠在另一塊傾斜的岩石上,只要稍微地一碰,頂就會垮下來。從這裡,就進入狹窄的地帶,在這不牢固的岩石中必須匍匐前進,萬分小心。而長廊通道卻毫無阻礙,這些看上去很危險的石頭實際上嚇唬不住這幾個孩子。唯一產生的效果是孩子們一看見它們就覺得更加好玩。

  迪克和桑德就這樣樂不可支地消磨時間。他們無憂無慮,甚至連他們的敵人也不放在眼裡。又幾次遠遠地看到弗萊德·摩爾,他們當著他的面毫不害羞地逃之夭夭。而且這傢伙也根本不想去追趕他們。他的火早已經消了,他可不是對這兩個孩子耿耿地懷。

  此外,弗萊德·摩爾生不生氣,他們根本就不去想它。除了玩以外,任何東西都不存在。他們所感到惋惜的是:時間過得太快。

  如果進行民意測驗,被詢問的人中恐怕只有迪克和桑德持有這種看法。他們越是覺得時間過得太快,而其他那些常常關在家裡,足不出戶的人就覺得時間越難熬。

  當然,也應該將劉易斯·多裡克算作例外。他和那群手腳不乾淨的跟從們冬天的日子過得十分愜意。這些奸詐、狡猾的人解決了生活問題。他們好像生活在征服者的國度裡,自己絲毫無損,而且在這種惡劣的天氣裡,還有所收穫。

  那些受害者所表示出的逆來順受讓他們覺得妙不可言。而且實際情況確實是那些被壓榨的人顯然占絕大多數。不過他們沒有認識到這一點,甚至想都沒有去想團結起來,一致抗敵。相反,多裡克這幫害群之馬卻抱成一團,於是分散的單個、單個移民不得不對他們點頭哈腰。實際上,沒有一個人敢對他們蠻橫無禮的敲詐勒索表示不滿。

  另外有五十來位逃生的人同樣也擺脫了單調乏味、死氣沉沉、萎靡不振的生活。他們的行為也令人稱道。他們在卡洛裡的帶領下津津樂道於捕捉海豹。這活與打狼一般艱難。必須要耐著性子地等待,一旦哪個膽小緊張的水陸兩棲動物爬到岸上,他們一擁而上將其團團圍住,以防讓它逃掉。這樣做還是有一定的風險,因為這些動物總是選擇崎嶇、陡峭的尖石頭上嬉戲。

  由於卡洛裡指導有方,獵人們的收穫頗豐。他們找來的大量戰利品,肥油可以用來照明和取暖,而皮子到了離開時可以換一大筆錢。

  儘管其他人的人精力過剩,但他們意志消沉,畏寒怕冷,寧願縮手縮腳呆在屋裡。但是氣溫並不是十分寒冷,即使從七月十五日到八月十五日最冷的這段時間裡,最低溫度也才零下十二度,平均溫度為零下五度。勒柯吉原先說的那些話因此得到了驗證。而且這裡生活並非特別嚴酷,只不過雨天較多和因此產生的濕氣悶人而已。

  但從衛生角度來看,這種持續的潮濕對人體的健康有著極壞的後果。患者成倍增加。勒柯吉成功地治好了很多人。但有些人本來就體質虛弱,一旦病魔纏身,病情就岌岌可危,而且回天乏術。由於這個原因,冬天前後死了八人。劉易斯·多裡克對此深感痛惜。因為其中大部分是心甘情願忠效於他的人。

  死者中有一個人讓迪克和桑德悲痛欲絕,那就是馬塞爾·諾瑞利。這個殘疾小孩未能抗住寒冷的天氣,沒有煩惱地含笑九泉。

  活下來的人對死者似乎無動於衷。雖然和別人攪在一起有危險,他們還是慶倖自己能躲過這滅頂之災。每當又聽到宣佈死人時,他們那顆麻木不仁的心才略有所動,但也是稍縱即逝。說句實話,他們除了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暴跳如雷,拳腳相向,歇斯底里大喊大叫以外,他們好像已鬥志全無。

  這種司空見慣、同出一轍的爭鬥讓勒柯吉百思不得其解。他實在有點大智若愚,對已發生的事情視而不見。他過分天真,親眼目睹事實卻不願正視它。

  他們來自世界各地,擠在一起,而他們所擁有的主要感情卻是仇恨,但這種仇恨是情有可原的,合情合理地講,它至少讓那些受到其極不公正待遇的人怒火中燒。他們的仇恨是相互的,一觸即發的,尤其是遇上這場不尋常的災難,他們淪落到慘絕人寰的境地。他們都一樣命途多舛。因此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反目。似乎大自然故意將人類造就成為身來就性本惡的動物,讓他自我毀滅。

  勒柯吉對其他的人意志薄弱也感到驚愕。只有僅僅一些人,其中包括四個不與大眾同流合污的家庭以及捕捉海豹的人,他們身體力行、勇敢無畏。而其他的人卻寧願做個撞鐘的和尚,得過且過。他們只滿足於生活不好不壞,吃穿不缺就行了。他們不思進取,不求上進,不會為事事如意,魚糧滿倉生活奮鬥。他們沒有一點刻苦的精神,沒有一點改善生活的願望,沒有一點宏偉目標。他們習慣於逆來順受,對別人言聽計從,一呼百應。自己毫無主張,沒有生活能力,依附於人,總是靠別人出謀劃策。

  勒柯吉對大部分人的這種惰性迷惑不解。如此一來,一小部分人便可以淩駕於絕大多數人之上,因此就產生了一大群被剝削者養活幾個不勞而獲的剝削者現象。

  那麼人生來如此嗎?他不得不想到那些漏洞百出的法律,他不得不用自己的聰明才智與野蠻的東西抗爭,目的是限制少數人的專橫、暴虐,解放大多數人的被奴役和被束縛,以便將仇恨之火撲滅。這些法律有必要存在嗎?非要強制執行不可嗎?

  目前還不是可以肯定回答的時候。但是他已能夠將問題提出來,就足以說明他的思想發生了多麼大的變化。他不得不承認理想與現實生活是截然不同的。首先得承認人類有軟弱性人類有欲望,人類有缺陷,因此捨身忘己地保護人類並不是荒誕不經的。因此可以公開主張,每個人有權要求自己的利益受到保護。總之法律源於各個人的思想,因此是導致衝突的主要因素。

  他在來到麥哲倫之前,就生活在這一群人中,忍受到捆住舊大陸公民手腳的、錯綜複雜的法律網束縛。勒柯吉感到被那些卷帙浩繁的令人生畏的法律、條文、政令所壓迫著。而且這些法律口是心非,破綻百出,因此也使他忽略了其人必要存在的一面。而現在,這幫人被命運安排,生活在近似於原始的條件裡。他也夾雜到其中,他就像一名正彎腰觀察起化學反應爐子的化學家,親眼目睹了許多婦女在生活的熔爐裡不斷地掙扎,他的心不由得為之一動,開始感到有建立法律的必要。其道德標準的根基正發生動搖,其思想卻如困獸猶鬥,絕對自由主義的秉性仍在作梗。他只要一想到法律問題,就會有支持其學說的種種理由來加以駁斥。因此這是場持之以恆的、無休無止的、殘酷無情的思想鬥爭。他快要被它們擊潰、謀殺。

  無法打破陳規陋習恐怕是人類最大的弱點,勒柯吉對此也深感驚異。在這片人跡罕至的海岸上,在世界的極地,遇險者完全沒有拋棄世俗的偏見,曾主宰他們生活的習慣和觀念現在仍在左右著他們。財產的觀念是他們奉守的信條,就好像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但沒有一個人敢說:「這都是我的。」任何人都意識不到這種物質的欲望是滑稽可笑的——而在一位主張絕對自由主義的哲學家眼裡這是一出使人眼花繚亂、妙不可言的滑稽戲——儘管它不堪一擊,但還是有人奢望自己能統治別人的生活,而且這種奢望已根深蒂固,他們對此孜孜以求。即使它人災難重重,但他們也不會滿口答應將自己的財產拱手送人以解燃眉之急。必須要等價交換,用別的東西或勞役來做交換。無論何時、何地,只存在買賣關係,白白奉送,好像在他們語言中不存在這種字眼,在他們的思想中不存在這種觀念。而這一切在勒柯吉看來是多麼的荒唐。

  勒柯吉想到土著的朋友,這個遊牧部落在麥哲倫大地上漂泊。遊蕩。他們聽到這種理論會感到目瞪口呆。除了自己的身體之外,他們永遠是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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