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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埃米爾做了一個手勢。米歇爾·斯托戈夫被衛兵們推搡著走到台前,聽費奧法操著自己完全能明白的韃靼話說道:

  「你這個俄國人的間諜,你是來用眼睛看的。可這是你最後一次看這個世界,再過一會兒,你就永遠也看不見陽光了!」

  使米歇爾·斯托戈夫震動的,不是死亡,而是瞎眼的威脅!失去雙眼,也許比失去生命更可怕!這個不幸的人竟註定了要成為一個瞎子!

  然而,聽著埃米爾的判決,米歇爾·斯托戈夫毫不示弱,依然鎮靜自若。他的雙眼睜得大大的,好像要在這最後的凝視中彙聚起他所有的生命力。哀求這些野蠻殘忍的人是沒有用的,他也不屑於這樣做,甚至他根本沒有起過這樣的念頭。他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到了他已無可挽回地失敗了的使命上,集中到他的母親和娜佳身上。他將永遠無法再看她們一眼!但他心中洶湧的激情絲毫沒有流露出來。

  然後,復仇的信念湧進了他的整個身軀。他轉向伊萬·奧加萊夫。

  「伊萬,」他用威嚴的聲音說道,「你這個叛徒!我的眼睛的最後警告就是對你而發!」

  伊萬·奧加萊夫聳了聳肩。

  不過米歇爾·斯托戈夫錯了,他的目光並不會在看著伊萬·奧加萊夫時熄滅。

  瑪爾法·斯托戈夫出現在他面前。

  「母親!」他喊道,「是的,是的!我最後的目光要看著你,並不去瞧那個無恥之徒一眼!站在這裡,站在我面前!讓我再看一眼你可愛的面容!讓我的眼睛在看著你的時候閉上!」

  這位西伯利亞老婦人默默地走上前來……

  「把這個女人趕開!」伊萬·奧加萊夫命令道。

  兩名士兵將瑪爾法·斯托戈夫推開。她退後幾步,但依然筆直地站在離她的兒子幾步遠的地方。

  司儀又出現了。這一次他提著彎刀,刃口剛剛在炭爐上淬得發白。

  按照韃靼人的習俗,灼燙的刀刃要在米歇爾·斯托戈夫的眼前劃過,弄瞎他的眼睛。

  米歇爾·斯托戈夫沒有一點反抗的企圖。他的眼裡只看得見他的母親,他用目光擁抱著她!他所有的生命都化在了這最後的一瞥裡!

  瑪爾法·斯托戈夫的雙眼睜得那樣大,雙臂朝他伸出,注視著他!……

  熾熱的刀刃從米歇爾·斯托戈夫眼前拖過。

  一聲絕望的喊叫。老瑪爾法不省人事地倒在了地上。

  米歇爾·斯托戈夫的眼睛瞎了。

  行刑完畢,埃米爾和他的家眷都起身離去。很快,留下來的只剩下奧加萊夫和那些手持火把的人。

  這個卑鄙的傢伙還想再侮辱他的囚徒,在行刑之後再給他一次傷害。

  伊萬·奧加萊夫緩緩走向米歇爾·斯托戈夫。聽見他迫近的腳步,斯托戈夫站了起來。

  伊萬·奧加萊夫從衣袋裡取出沙皇的信件,展開來,滿懷譏諷地放在沙皇信使那已經黯然無光的雙眼前面:

  「讀吧,米歇爾·斯托戈夫,讀吧,再把你讀到的東西告訴伊爾庫茨克的人!現在,真正的沙皇信使,是伊萬·奧加萊夫!」

  話一說完,這個叛徒把信貼在胸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奴隸們也跟隨他而去。

  米歇爾·斯托戈夫獨自一人,離他幾步之外躺著他昏迷的母親,也許已經死了。

  遠處傳來呼喊聲和歌聲,狂歡著的人群的聲音。燈光照耀下的托木斯克猶如節日中的城市。

  米歇爾·斯托戈夫側耳細聽。四周是如此荒寂。

  他摸索著向母親倒下的地方挪去。他摸到了她。他俯在她的身上,臉貼在她的臉龐上,聽著她的心跳,然後好像又在對她低聲說著什麼。

  老瑪爾法是否還活著,她聽得見兒子的話嗎?

  自始至終她一動也不動。

  米歇爾·斯托戈夫吻了吻她的額頭和白髮。接著他站了起來,用腳步試探著,用手摸索、辨識著方向,緩緩地向場地的盡頭走去。

  突然,娜佳出現了。

  她徑直向她的同伴走去,用匕首割斷捆綁他雙臂的繩索。

  他瞎了眼,不知是誰在為自己鬆綁,因為娜佳一聲也沒有吭。

  但她終於還是開口了:

  「哥哥!」

  「娜佳!」米歇爾·斯托戈夫喃喃地說,「是娜佳!」

  「來吧!哥哥!」娜佳回答說。「今後我的眼睛也就是你的眼睛,我要把你送到伊爾庫茨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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