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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他們不說話,因為彼此都無法聽見,但是眼前的視野卻很開闊。凝聚在反射器裡的燈光成了他們的屏幕,不會使他們眼花繚亂,而是用光束為他們照亮半徑有幾海裡的水面。

  然而他們難道不擔心燈光會突然熄滅嗎?此刻一陣狂風刮到面前,燈光幾乎全部消失了。與此同時,被風暴驚得亂飛的海鳥撲向發光的儀器,像被燈火吸引來的巨大的昆蟲一樣,在保護儀器的鐵格架子上撞碎了腦袋,狂風的呼嘯中夾雜著它們震耳欲聾的叫聲。風刮得如此猛烈,木架的頂部可怕地晃得厲害。對此不必吃驚:歐洲的燈塔上用磚石砌成的鐘樓,有時被狂風吹得連鐘錘都失靈而不動了。何況這些木制的框架不可能像石頭的建築那樣堅固。博斯普魯斯海峽的波浪都足以使凱拉邦大人生病,那麼在這裡他一定感覺到真正的暈船是什麼滋味了。

  阿赫梅和看守員極力想在短暫的平靜中重新發現那個他們已經瞥見的活動的小點。然而要麼是這個小點消失了,要麼是閃電沒有照亮它所在的位置。如果那是一條船的話,它完全可能在颶風的打擊下已經沉沒了。

  阿赫梅忽然用手指著天邊,他的目光不可能看錯。一個嚇人的東西剛剛在海面上直立起來,幾乎碰到了雲層,隨即又曇花一現地消失了。

  兩根水泡形的柱子,上半部是氣,下半部是水,頂部合成一個圓錐點,中間被風卷成了一個巨大的凹形,飛快地旋轉而來,經過時把海水都變成了旋渦。風勢稍微平靜的時候,就能聽見一種尖利的呼嘯聲,強烈得足以傳到很遠的地方。這兩根柱子高聳入雲,之字形的閃電在它們巨大的上半部劃出了一道道條紋。

  這是兩股海上的龍捲風,這種現象的出現的確令人恐懼,其真正的起因現在還沒有完全確定。

  突然,在離一股龍捲風很近的地方傳來了一陣低沉的爆炸聲,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閃光。

  「這次是一聲炮響!」阿赫梅回答說,用手指著他注意的方向。

  看守員馬上集中全力盯著這個點。

  「對!……在那裡……在那裡?……」他說道。

  在一次特大的閃電的亮光中,阿赫梅剛剛瞥見了一條普通噸位的船隻在與風暴搏鬥。

  這是一條單桅三角帆船,已經損壞得不能駕駛了,巨大的斜桁成了碎片,它根本不可能抵抗,完全失去控制地被刮向岸邊。狂風下面就是岩石,兩股龍捲風合在一起向它襲來,使它不可能逃脫滅頂之災。沉沒或者被擊成碎片,只是片刻之間的事情。

  然而這條帆船仍在抵抗。也許,它如果能逃脫龍捲風的引力的話,會找到一條把它帶進港口的水流?即使沒有帆,它利用海岸上的風勢或許能重新進入由燈塔指明方向的航道?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所以帆船試圖對付最近的那股要把它吸進去的龍捲風,這些炮聲不是求救而是抵抗。必須用炮彈打斷這根旋轉的風柱。他們成功了,但並未完全獲勝,一發炮彈在龍捲風約三分之一的高處穿了過去,使它分為兩段,像某種神奇的動物在空中飄蕩,然後它們又合在一起旋轉起來,所到之處吸進大量的空氣和海水。

  這時是淩晨3點鐘,帆船一直向航道的盡頭飄去。

  一陣狂風刮得木架連底座都晃動起來。阿赫梅和看守員擔心它會拔地而起。工字梁格格作響,有可能脫開把它們與整個框架連接在一起的聯杆。必須儘快下去到小屋裡去躲避。

  阿赫梅和看守員這樣做了,但並非沒有困難,腳下的樓梯已經變了形。不過他們還是下來了,又出現在通向廳裡的第一個梯級上。

  「怎麼樣?」凱拉邦問道。

  「是一條船,」阿赫梅答道。

  「遇難了?……」

  「是的,」看守員回答說,「除非它直接駛入阿蒂納的航道!」

  「可是它做得到嗎?」

  「如果它的船長認識這條航道就能做到,再說燈塔也給它指明了方向!」

  「沒有什麼辦法給它指路……救救它嗎?」凱拉邦問道。

  「毫無辦法!」

  突然一道巨大的閃電照亮了整個小屋,接著就是一聲驚雷。凱拉邦和他的同伴們都被震得無法動彈。他們即使沒有被雷電直接擊中,至少也被迂回曲折地擊中了,所以他們在這裡沒有被雷劈死真是奇跡。

  與此同時,傳來了一陣可怕的隆隆聲。一個龐然大物壓塌了屋頂。颶風從這個空隙中掠過,使廳裡面目全非,板壁都坍在地上。

  老天保佑,他們都沒有受傷。屋頂被掀開了,可以說在向右面滑去,而他們則躲在左面靠門的角落裡。

  「出去!出去!」一個看守員喊著向岸邊的岩石撲了過去。

  大家都學著他的樣子到了岩石上,才弄清了這場災難的原因。

  燈塔在一次電閃時被雷擊中,底部斷裂。木架的上部倒了下來,砸穿了屋頂。接著颶風在頃刻之間就把小屋毀於一旦。

  現在沒有燈光來照亮可以避難的小港口的航道了!帆船即使不被龍捲風吞沒,也沒有辦法來防止自己在暗礁上撞得粉碎。

  當由空氣和海水組成的風柱在它周圍旋轉的時候,可以看到它無可奈何地直立起來。在它的西北方至多50尺的地方露出了一塊巨大的岩石,與它只有半鏈的距離,這條小船肯定會在那裡撞碎以後沉沒。

  凱拉邦和他的同伴們在岸邊走來走去,恐懼地望著這幕扣人心弦的景象,卻無力去援救遇難的船隻。肆虐的狂風把夾著沙子的海浪打在船上,它自己幾乎無法抵抗。

  阿蒂納港口的一些漁民跑了過來——也許是為了爭奪馬上就要被激浪沖向岩石的這條帆船的殘骸。但是凱拉邦大人、阿赫梅和他們的同伴不打算這樣做,他們要盡一切努力來援助遇難的人。如果可能的話,他們還要為帆船的船員們指明航道的方向,沒有什麼水流能使它避開左右的暗礁進入航道嗎?

  「火把!……火把!……」凱拉邦喊道。

  立刻有人從海邊松樹上折下一些含樹脂的枝幹,插在倒塌的屋牆上點了起來。正是它們的冒著煙的火光,或多或少地代替了已經熄滅的燈光。

  然而帆船仍在飄流。在閃電的亮光下,看得見水手們在操縱船隻。船長企圖升起一張前帆,以便駛向岸邊的火光。但是帆剛升起,就被颶風撕去了帆邊,布片一直被卷到懸崖上,像海燕這種風暴中的鳥兒一樣飛翔。

  小船的船體時而升得極高,時而沒入深淵,如果海底有岩石的話,它就完了。

  「這些不幸的人!」凱拉邦喊道。「朋友們……你們沒有一點辦法救救他們嗎?」

  「沒有!」漁民們答道。

  「沒有!……沒有!……那好,誰能救他們,我給1000皮阿斯特!……1萬……」

  但是他慷慨的報酬卻無法被人接受!跳進波濤洶湧的大海,在航道的頂端和帆船之間遊一個來回,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有一種新型的器械即射纜槍的話,也許能和帆船連接起來,然而現在沒有射纜槍,而且阿蒂納小港連一隻救生艇都沒有。

  「可是我們總不能讓他們淹死啊!」凱拉邦反復地說,他看著這種景象再也忍不住了。

  阿赫梅和全體同伴都像他一樣驚恐不安,也像他一樣無能為力。

  突然,從帆船的甲板上傳來一聲尖叫,使阿赫梅跳了起來。他覺得他的名字——對!他的名字!——在狂風惡浪裡被人呼叫著。

  的確,在短暫的寂靜中,這種叫聲反復地傳來,他聽得很清楚:

  「阿赫梅……救救我!……阿赫梅!」

  誰能夠這麼叫喊?一種無法克制的預感使他的心跳得要蹦出來了!……這條帆船,他似乎認識……他見過它!……在哪兒?……不就是在他動身的那天在敖德薩的銀行家塞利姆的別墅面前嗎?

  「阿赫梅……阿赫梅!……」

  這個名字還在迴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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