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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就這樣,他們靠近帕克索島了。北面已經能看到科孚的山峰了。右邊,阿爾巴尼亞海岸在遙遠的地平線上勾勒出阿克魯塞隆尼亞的影子。在愛奧尼亞這片繁忙的海域,到處是懸掛英國旗幟或土耳其旗幟的軍艦。卡利斯塔號不避諱任何一方。如果對方要他們停船接受檢查,他們就立刻照辦,船上既無貨物又無文件,誰也弄不清楚他們究竟幹的是什麼勾當。

  下午四點,帆船搶住一陣風進入了將科孚島和陸地分開的狹窄航道。帆索繃得緊緊的,舵手轉動舵柄四分之一周,以便貼緊風趕快登上南端的岬角。

  航道入口處要比南邊的景色好一些,加之阿爾巴尼亞沿岸當時還是不毛之地,野蠻荒涼,所以形成了對比反差。幾海裡之外,科孚岸邊的海面驟然開闊起來,帆船只稍改方向,就從斜刺裡插入了過去。島上最長的地方有二十裡,寬處只有六裡,鋸齒狀的缺口把海岸弄得參差不齊,亂七八遭地延伸了六十五裡。

  大約五點,卡利斯塔號靠近小俄底修斯島航行,這是連接卡裡布羅湖和希臘老港口與大海的入口處。帆船繼續繞著這個景色秀麗、長滿蘆薈和龍舌蘭的地方前進。這裡車水馬龍,是個熱鬧地方,不少人跑到這裡城南一裡的地方去觀賞美妙的風景,體驗當水手和海員的新鮮感,航道另一側的海平面上露出阿爾巴尼亞海岸線。帆船快速掠過卡達丘灣、眾多的廢墟以及達官貴人們的夏宮,左邊是卡斯特拉德斯海灣,上面有一個叫斯特拉達·馬利納的小鎮,連街道都算不上,只是個散步的去處。再前面是苦役犯監獄,以前似乎是個炮臺,接著就看到科孚的房子了。卡利斯塔號繞過西德羅角,此處有個頗像軍事小鎮的城堡,裡面很寬敞,包括一個司令部、軍官宿舍和一個醫院、一個希臘教堂,後來被英國人改成新教教堂。帆船徑直向西,斯科塔船長繞過聖·尼可羅角,沿海岸行了一段後,在離防波堤不遠的地方拋錨靠岸了。

  小艇上裝備了武器,尼古拉·斯科塔和斯克佩羅坐在上面,船長腰上別了一把在美塞尼亞地區很流行的短刀。兩人在衛生部辦公樓前下船,出示了各人的有效證件。現在可以自由前往任何地方,兩人約好11點回到船上。

  斯克佩羅要負責卡利斯塔號的各種事務,來到城裡的商業區,這裡盡是彎曲狹窄的街道,到處是意大利文招牌和店名的小店鋪,一片那不勒斯的喧鬧與混亂。

  尼古拉·斯科塔則來到科孚的高尚地區,他打算利用今晚打聽些情況。

  廣場兩旁種了許多美麗的樹,延伸到城市和城堡之間,一條壕溝把它分開。川流不息的人流中有不少外國人,但又不同於節日的人流。一些信使走進由邁朗將軍建在廣場北面的王宮,又從聖·喬治門和聖·米歇爾門出來,總督府和塊堡之間聯繫頻繁,連希倫堡元帥雕像前的吊橋也放下來了。

  尼古拉·斯科塔混在人群中,他清楚地看出人們激動的情緒不同往常。他不需找人詢問,更願意傾聽人們的談話。最打動他的,是一個名字,每個人都不斷重複著一個名字——沙克迪夫。

  乍一聽到這個名字,他覺得好奇,可他只是聳聳肩,繼續走下廣場,來到臨海的臺階上。

  一群湊熱鬧的人正圍在這裡的一個圓形寺院旁,這寺院是不久前為紀念托馬斯·邁德蘭爵士而修建的。幾年後,還將在此豎起一根圓柱,以表示對他的後繼者,霍華德·道格拉斯爵士的敬意,就連現任總督菲德烈·亞當爵士,人們也會為他塑一尊雕像,地點已選定在政府大廈門前。如果英國繼續擁有對該地保護權,愛奧尼亞諸島再不歸入希臘版圖的話,科孚的大街小巷恐怕到處都會充斥著總督們的塑像。不過,當時許多科孚人對這些銅像或石像並未加以指責,也許現在,他們中有些人綜合過去的很多現象,會引起對聯合王國的行政代表們的惡習的反感。

  但是,這個有七萬居民的古代高酉爾地區,它的首府有兩萬居民,其中有不少正教徒、希臘基督教、猶太人,他們集中在某一個區域,就像移民區一樣,在這樣一個民族混雜的地方,自然會有各種不同的意見、看法和利益,可他們在提到一件事的時候卻如此地異口同聲,把所有的不同都溶進對一個名字的共同詛咒中去了。

  「沙克迪夫!沙克迪夫!抓住海盜沙克迪夫!」

  熙來攘往的人群中,有說英語的,意大利語和希臘語的,儘管在發這個名字時音不盡相同,但人們在詛咒時所帶的恐懼卻是一樣的。

  尼古拉·斯科塔只是聽著,一言不發。從臺階高處能望見科孚的大部分海域,它像一個內湖一樣被阿爾巴尼亞山脈環抱,夕陽給山峰鍍上了一層金輝。

  卡利斯塔號船長把目光轉向港口,發現了明顯的行動,無數的小艇向戰艦駛去,戰艦和城堡上的旗杆相互交換了信號後,隱藏在寬大的蘆薈後面的大炮和掩體便消失了。

  顯然,對一個水手來說,他決不會弄錯,這些信號意味著一批戰艦將駛離科孚。如果是這樣,那對科孚居民來說就是件大好事。

  太陽已經隱沒在島上的山峰後面,在這個緯度上,黃昏非常短暫,夜色很快就會籠罩下來。

  尼古拉·斯科塔認為該離開平臺了。他走下臺階,讓那群人懷著好奇和恐懼繼續談論吧。他邁著平靜的步伐朝一排建築的拱廊走去,拱廊的西邊是阿爾姆廣場。

  那裡有不少燈光明亮的咖啡館,裡面坐滿了人。大部分是來聊天的,喝「飲料」的不多,科孚人使用「飲料」這個新詞也有些年頭了。

  尼古拉·斯科塔在一張小桌前坐下,打算一字不漏地聽聽鄰桌人的談話。

  「說真的,」一個斯特拉達·馬利納的船主說,「這年頭做生意哪談得上什麼安全,東海岸一帶沒人敢拿貴重貨物去冒險。」

  另一個答話的是個肥碩的英國人,他就像坐在一大堆貨物上一樣——就像他們的議會主席——「瞧著吧,很快就找不到一個水手願意在希臘群島之間航行了,再也找不到了!」

  「哦,沙克迪夫這傢伙!……沙克迪夫這傢伙!」從好幾堆人裡發出了恨恨的叫喊。

  咖啡店老闆心想:「大家喊這名字把喉嚨都喊啞了,該潤潤嗓子了!」

  「西方塔號幾點啟航?」一個批發商問。

  「八點,」科孚人答道,可他又用不太有把握的語氣補充道:「光出發有什麼用,要到了才算呀!」

  「唉,會到的!」另一個科孚人叫道:「難道英國海軍還奈何不了一個海盜……」

  「還有希臘海軍、法國海軍和意大利海軍!」一個英國軍官冷冷地插了一句,他巴不得把每個國家都扯進這件不愉快的事情中去。

  批發商站起來說:「時間快到了,如果想參加西方塔號的啟航式,現在該走了!」

  有人說:「別忙,不用急。再說,啟航時會開炮的。」

  人們繼續他們以詛咒沙克迪夫為主題的談話。

  尼古拉·斯科塔認為現在是插話的時機了,他的語調中不帶半點口音,讓人聽不出他是本地人。

  「先生們,」他向鄰桌點頭致意:「我能不能向你們打聽一下,今天大家談論的西方塔號是條什麼船?」

  「是條巡航艦,先生。」有人回答,「這條炮艦是由英國、法國和科孚的大商人合夥購買、租用和裝備的,船員也是各個國家的人,它就要由勇敢的斯特拉德納船長指揮啟航了!也許英國、法國戰艦沒能做到的事情,他將能做得到!」

  「哦!」尼古拉·斯科塔說,「是一條戰艦要啟航了!……要去哪片海域呢?」

  「到能碰到大名鼎鼎的沙克迪夫的海域去抓住他、吊死他!」

  「我很想知道,」尼古拉·斯科塔又說,「這個大名鼎鼎的沙克迪夫到底是什麼人?」

  「你問沙克迪夫是什麼人?」科孚人吃驚得說不出話來。英國人趕緊接過話,先「噢」了一聲以強調他的驚訝。

  在科孚,這個名字婦孺皆知,竟然還有人問這樣的問題,難怪他們如此驚訝。

  卡利斯塔號船長馬上發現自己的無知造成的反應,趕緊補充:

  「我是外國人,先生們,我剛從紮拉來,可以說從亞德裡亞海的盡頭來的,當然對愛奧尼亞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那就說說在群島間發生的事吧!」科孚人叫道,「因為實際上,沙克迪夫就是在群島一帶幹他的海盜勾當的!」

  「哦,原來是關於一個海盜……」尼古拉·斯科塔說。

  「一個海盜,一個土匪,一個海上盜賊!」英國胖子說:「對!沙克迪夫夠得上這些惡名,你可以造任何詞來形容這個惡棍!」

  「哦,先生,這些詞對我並不陌生,請你相信。可我不明白為什麼全城都如此激動,難道是沙克迪夫威脅要到島上來搶劫嗎?」

  「他敢!」批發商叫道:「他從不敢把腳伸到我們島上來。」

  「啊,真的嗎?」卡利斯塔號船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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