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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隨後,西波藤又垂到地上繼續蜿蜒匍匐。要想在地面眾多的植物中分辨出西波藤又是多麼困難,在這些植物中,有石鬆、有葉子寬大的「埃利利妮婭」、有樹冠為玫瑰色的「加裡昂德拉」、還有一種名為「裡普薩爾」的植物,它像裹著一根電線那樣繞在西波藤外面。西波藤時而鑽入大片白色牽牛花的蔓莖裡,時而在香草的粗莖下匍匐,時而又穿行於西番蓮、蘋果樹、葡萄藤的嫩枝以及各種長匐莖中。

  當幾個年輕人重新找到西波藤時,他們是多麼高興啊!因為這樣他們又可以繼續中斷一時的散步了。

  他們就這樣走了一個小時,卻仍然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們快要走到西波藤的盡頭了。他們使勁地搖著藤條,可它卻巋然不動。成百隻小鳥驚得振翅飛起,若干隻猴子忙著從一棵樹逃竄到另一棵樹,仿佛要為他們指路一般。

  若是有矮樹叢擋住了去路該怎麼辦?沒關係,他們會用砍刀殺出一個缺口,然後從中鑽過去。有時,他們會遇到一塊長滿綠色植物的高大岩石,西波藤象條蛇一樣從上面匍匐穿過,於是他們便攀上並越過岩石,然後繼續趕路。

  很快,在他們面前便出現了一片開闊的空地。樹木的生長不可缺少陽光與空氣,在這片空氣更新鮮的空地上,孤零零地立著一棵典型的熱帶樹種——香蕉樹。熱帶地區的居民常以香蕉為食。根據洪堡特教授的觀察,這種樹「在人類文明起源時就已經與人類作伴了」。上面綴滿花草的西波藤纏繞在香蕉樹高高的枝杈間,從空地的一端延伸向另一端,然後重新又消失在森林中。

  「咱們是不是該停下來了?」馬諾埃爾提出了要求。

  「不!一千個不!」貝尼托喊道,「在到達西波藤盡頭之前絕不停下來!」

  「可是,」米娜接過話茬說,「咱們也該考慮回去了。」

  「哦!親愛的小姐;再繼續走下去吧!繼續走下去吧!」麗娜央求道。

  「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貝尼托附和說。

  於是,這群冒失鬼便繼續深入森林。越往前走,森林便越開闊,這樣,他們走起來也比以前容易多了。

  西波藤斜向北方繼續蜿蜒前進,仿佛又要回到岸邊一樣。這樣,順藤前進就不像剛才那樣困難重重了,因為他們現在離河的右岸很近,而且要是回去的話也會很方便。

  又向前走了一刻鐘,在亞馬遜河的一條小支流前,有一道很深的溝壑,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一座由網狀的枝條組成的藤橋剛好跨過這道溝壑。西波藤在這裡分為兩支,好像這座藤橋的兩排欄杆一樣,從溝壑上面穿越過去。

  馬諾埃爾想拉住米娜,他說:

  「米娜,快停下!快停下!既然貝尼托願意,那就讓他繼續走吧。咱們在這兒等他!」

  「不!親愛的小姐,來啊!快來呀!」麗娜叫道,「別害怕!西波藤越來越細了,我們就快走到盡頭了!」

  大膽的混血姑娘邊說邊跟在貝尼托後面,毫不猶豫地踏上藤橋。

  「真是些孩子!」米娜說道,「來吧,我親愛的馬諾埃爾,咱們得跟著他們!」

  這樣,幾個人都通過了這座像秋千一樣晃晃悠悠的藤橋,重又深入參天大樹的穹頂之下,繼續前進。

  沿著河流的方向,順著這條永無止境的西波藤走了還不到十分鐘,幾個人便停了下來,這次停下來可不是毫無道理的。

  「我們是不是已經到了西波藤的盡頭了?」米娜問。

  「還沒有!」貝尼托回答說,「不過,我們還是小心謹慎些為好!你們看……」

  貝尼托指著這條消失在一棵高大的榕樹枝椏中的西波藤嚷道。此時的西波藤正劇烈地晃動著。

  「是誰在搖動西波藤?」馬諾埃爾問道。

  「也許是一隻野獸,咱們還是小心點兒!」

  貝尼托說著,舉起獵槍,示意大家讓他過去。他向前走了十步。

  馬諾埃爾和兩位姑娘以及那個黑人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突然,貝尼托大叫一聲,大家看到他撲向一顆大樹。於是,幾個人也快速奔向大樹。

  大家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一幕慘景:

  一個男人脖子吊在西波藤的盡頭,正在掙扎著。他在柔軟得像條繩子般的西波藤上打了個活扣,剛才西波藤的劇烈晃動正是由於他在臨死之前的抽搐引起的。

  貝尼托一個箭步撲向這個不幸的人,並用砍刀砍斷了西波藤。

  這個上吊的人滑向地面,馬諾埃爾俯身搶救他,如果為時不晚的話,也許還能將他救活。

  「可憐的人!」米娜喃喃說道。

  「馬諾埃爾先生!馬諾埃爾先生!」麗娜喊道,「他還有呼吸!他的心還在跳!得把他救活!」

  「我也這麼想,」馬諾埃爾回答,「看來,我們來得正是時候!」

  這人大約有三十幾歲,是個白人,但是穿得很破,也非常瘦,好像曾經受到過很大的痛苦似的。

  在他腳下,有一個空壺,還有一個用棕櫚木做的比爾拋開(一種接球玩具,在一根小棒上用細繩拴一個小球,玩時將小球向上拋去,用小棒的尖端或棒頂的盤子接住),上面拴著一個烏龜頭形狀的小球。

  「上吊,上吊,」麗娜反復說道,「還那麼年輕,是什麼事把他推到這一步呢?」

  馬諾埃爾及時將這個可憐的人救活過來了,他睜開眼睛,重重地歎了口氣,「唉!」,毫無思想準備的麗娜嚇得尖叫了起來。

  「你是誰啊?我的朋友?」貝尼托問他。

  「一個差點兒吊死的人!」

  「可您叫什麼名字呢?」

  「等等,讓我想一下。」他邊拍著額頭邊說,「啊!我叫弗拉戈索,如果我還行的話,我很願意為您理髮、刮鬍子,還可以用我的手藝滿足您的各種要求!我是個理髮師,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個最走投無路的費加羅 (費加羅:十八世紀末法國劇作家博馬舍的作品《費加羅的婚禮》中的主人公——一個理髮師的名字。從此便成了理髮師的代名詞)!」

  「那您怎麼想到要……」

  「唉!那又有什麼辦法啊!好心的先生!」弗拉戈索笑著歎道,「我當時真是絕望極了!口袋裡一個子兒也沒有,可我還得趕三千多公里的路程,我可一點兒也沒辦法安慰自己!就這樣,我喪失了勇氣!」

  總體看來,這個弗拉戈索五官端正,討人喜歡。隨著他慢慢蘇醒,大家發現他原本是個開朗的人。他屬￿那些流動理髮師中的一員。他們出沒于上亞馬遜河岸,在各個村落中靠給黑人及印第安人理髮謀生。這些黑人和印第安人,不管男女,都非常欣賞他們的手藝。

  而這個可憐的、不幸的、被人遺棄的弗拉戈索,迷失在這片森林,四十個小時沒吃上飯,於是,他一時犯起糊塗,後果嘛,您就知道了。

  「我的朋友,」貝尼托對他說,「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回伊基托斯莊園。」

  「啊!真的!太好了!」弗拉戈索答道,「你們救了我,我就是你們的僕人了!你們剛才真不該救我啊!」

  「嗨!我親愛的小姐!剛才咱們繼續散步可真是做對了!」麗娜說。

  「我怎麼也沒想到咱們會在西波藤的另一頭找到一個人!」貝尼托說。

  「而且尤其是一個處於困境、正在上吊的理髮師!」費拉戈索回答。

  費拉戈索重又變得活潑起來。在大家告訴了他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他熱烈地感謝麗娜出的這個「順藤前進」的好主意。隨後,大家一起回到莊園。在莊園裡,費拉戈索受到熱情的接待,他再也不想、也再不需要重新開始他那慘淡的營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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