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凡爾納 > 巴爾薩克考察隊的驚險遭遇 | 上頁 下頁


  要說孤零零也不儘然,因為還有三個人留在他的身邊。這三個人出於對他的尊敬和熱愛之情,才鼓足勇氣和他生活在一起,儘管他把自己禁錮在永遠的沉默之中,儼然如一座塑像或一個還保持一點活人氣息的幽靈。

  首先,是他的次子路易斯·羅伯爾特·巴克斯頓。他在中央銀行的公務之餘,每個星期有一天是和父親在一起度過的。

  其次是他的外孫阿任諾爾·德·遜伯林。他期望以自己善意的笑容給這像修道院一樣陰沉的城堡帶來一點歡樂。遜伯林是一位極好的人,他殷勤、忠厚、老實、富於同情心,堅貞不二,他還有三個與眾不同的特點:粗心大意,酷愛釣魚,厭惡女性。

  他從已故的父母親那裡繼承了一筆數目可觀的遺產。當外祖父家裡不幸的消息傳來時,他立刻告別了法國,在格列諾爾城堡旁邊的一所講究的別墅裡住了下來。別墅旁邊有一條小河流過,遜伯林在這裡找到了垂釣的好地方,他在這方面的熱忱對別人來說,簡直是無法理解的。

  確實,即使世界上所有的魚都來上釣,而他卻總是心不在焉,有時甚至連浮子也不注意看的。他為什麼要把全部精力放到這上面來呢?令人無法解釋的是:倘使有一條小似鮊或小 鮈魚(似鮊、鮈——均為鯉科小魚,分佈廣,我國亦有)執拗地來自動上鉤,好心的阿任諾爾也會毫不猶豫地把它放回水中去。

  這是一個大好人,前已交代。但他對婦女為什麼卻有那麼大的成見呢?他把人類所有的過失和惡習都歸咎到她們身上。欺騙、奸詐、偽善、浪費——這就是他常對婦女們的評價。但是他這種對婦女的敵視態度也有一個例外,這個被優待的女性就是冉娜·巴克斯頓,勳爵的小女兒,也就是他的姨母。這個在年齡上比他將近小二十歲的姨母,在很小的時候就和他生活在一起了,是他教會她走路的。在不幸的勳爵開始過孤獨生活後,他又成了她的保護人。他對她懷著慈父般的深情,她對他也是十分依戀。他是一位先生,但卻是唯學生之命是從的先生。他們一起徒步或騎馬,在樹林裡遊玩或打獵,一起在小河裡划船,一起從事各種各樣的體育運動。以致這位先生在談起由他教養出來的年輕姨母時,總是讚不絕口:「你們看吧,她將來肯定會成為一個大丈夫!」

  冉娜·巴克斯頓是精心照料老勳爵的第三個人。她幾乎是以母愛般的溫情來慰撫老父親悲慘的晚年生活的。只要能見到父親臉上的笑容,她願意獻出自己的生命。她時刻想著:要是能給父親受到創傷的心靈找回哪怕是一點點幸福那該多麼好啊!這幾乎是她整個思想和言行的唯一目的。當長兄死去的那場悲劇發生時,她發現,父親之所以哭泣,與其說是為了那罪有應得的兒子的可憐下場,倒不如說是因為痛感自己已聲名狼藉。

  冉娜·巴克斯頓卻相反,她不哭。但這並不是說,她對失去親愛的兄長和給家裡帶來的恥辱無動於衷。事實上,她在悲痛中感到憤慨。怎麼搞的?路易斯和父親怎麼會這樣輕易地相信了關於喬治犯罪的傳說呢?那些從遙遠的海外傳來的消息怎麼能夠不加思索地都當成事實呢?這些未經查實的街談巷議能說明什麼問題呢?在冉娜的頭腦中產生了一個堅信她兄長無罪的信念。當人們的記憶中逐漸拋棄這個可憐的死者的形象時,冉娜卻在懷念他,而且關於他無罪的信念從未離開過她的頭腦。

  時光的流逝,僅僅是加深了冉娜·巴克斯頓腦海中最初形成的概念而已。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儘管她自己也找不到什麼證據,但她堅信哥哥無罪的信念卻變得更加不可動搖。巴克斯頓全家人都遵守一個默契:從來不談關於庫坡發生的悲劇。這種絕對的沉默,終於在事件發生幾年後的某一天,被冉娜第一次鼓足勇氣打破了。

  「舅舅!」她向阿任諾爾·德·遜伯林叫道。

  阿任諾爾通常稱冉娜做外甥女的,因為她給了他「舅舅」的「封號」。

  然而也有例外。要是這位「舅舅」責備他的「外甥女」,或者想違背她的意志而幹什麼,「外甥女」便立即要恢復她按親族關係應得的稱號,而且還教訓她的外甥,說他「應該尊敬長輩」。外甥看到事情不好辦,只得妥協,趕快去安慰他尊敬的姨母。

  「舅舅!」冉娜在這一天向遜伯林叫道。

  「幹什麼呀,親愛的?」遜伯林應道。這時他正在忘乎所以地閱讀一本大部頭的《釣魚指南》。

  「我想和您談一談關於喬治的事。」

  阿任諾爾驚奇地把書放下。

  「喬治?」他窘迫地重複道,「哪一個喬治?」

  「我的哥哥喬治。」她平靜地回答道。

  阿任諾爾臉色慘白。

  「可是你知道,」他用顫抖的聲音答道,「這方面的事是禁止談的,在這裡不能夠談到他的名字。」

  冉娜搖搖頭,表示不以為然。

  「沒有關係。」她平靜地說道,「舅舅,我們談一談關於喬治的事吧!」

  「談什麼呢?」

  「談事件的全部經過。」

  「這絕對不行!」

  冉娜皺起了眉頭。

  「外甥!」她威嚴地喊起來。

  這一著非常奏效。

  「行啦!行啦!」阿任諾爾囁嚅著表示妥協,並且開始講述那有關喬治的悲劇。

  冉娜默默地聽著,當他講完後,她也不提任何問題,阿任諾爾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他輕鬆地舒了一口氣。

  然而他錯了。幾天之後,冉娜又提出了老問題。

  「舅舅,」她又叫起來。

  「什麼事呀,親愛的?」阿任諾爾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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