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凡爾納 > 冰島怪獸 | 上頁 下頁


  現在,我們再回過頭來談談「哈勒佈雷納」號,或更確切地說,是我在聖誕—哈爾堡可能會有哪些登船機會。在這個問題上,我無需擔心會感到沮喪、失望。那時節,克爾格倫群島每年有大量船隻來到——至少五百艘。捕捉鯨類成效卓著,人們推斷說,一隻象海豹可以提供一噸油,即等於一千隻企鵝的產油量。而最近幾年,在這個群島靠岸的船隻已經只有十幾艘了,大肆濫捕已使鯨魚頭數大大減少。事實正是如此。

  所以,即使「哈勒佈雷納」號失約,蘭·蓋伊船長不來與他的朋友阿特金斯握手言歡,也絲毫不用擔心。我會很容易找到機會離開聖誕—哈爾堡。

  每天,我在港口附近散步。太陽開始有點力氣了。岩石、山中平臺或火山岩柱,漸漸脫去雪白的冬裝。與玄武岩斷崖成垂直方向的海灘上,長出了一簇簇酒紅色的苔蘚。洋面上,50碼到60碼長的海帶,蜿蜒起伏,隨風飄蕩,猶如絲帶。平原上,靠近海灣深處,幾株禾本科植物羞澀地抬起頭來,其中有顯花植物里拉,原生安第斯山脈;其次是火地島大地植物區系的禾本科植物;也有本地土壤生長的唯一小灌木,前面我已經談過,是一種巨型甘藍,因具有抗壞血病的功能而成為珍品。

  至於陸地哺乳類動物——水生哺乳類在這一海域比比皆是——迄今為止,我還從未遇到,兩栖類或爬行動物也沒有見到。只有幾種昆蟲——蝴蝶或其他昆蟲——又沒有翅膀。如果有翅膀,恐怕還未來得及使用,就會被強大的氣流卷到波濤滾滾的洋面上去了。

  有一兩次,我乘坐過堅固的小艇。漁民們駕駛著這種小艇,迎風破浪前進。陣陣海風拍打著克爾格倫群島的岩石,如投石器一般轟然作響。甚至可以嘗試乘坐這種船隻遠涉重洋到開普敦去。如果肯多花時間,說不定能夠抵達那個海港。請諸位放心,我是絕對不想這樣離開聖誕—哈爾堡的……不!我正在等待著雙桅船「哈勒佈雷納」號。「哈勒佈雷納」號是不會姍姍來遲的。

  漫遊過程中,我的足跡遍及各個海灣。我很驚異地發現,海岸各處景色不同。這飽經滄桑的海岸,這奇特的不可思議的骨架,完全為火山構造,它刺破雪白的冬季裹屍布,露出骨骼上發藍的四肢……

  我的旅店老闆,安居于聖誕—哈爾堡家中,對自己的生活可謂心滿意足。雖然他給我出了明智的主意,有時我仍然心急如焚!這說明,在這世界上,由於生活的實踐而成為哲學家的人,仍然寥寥無幾。在費尼莫爾·阿特金斯身上,肌肉系統遠比神經系統發達,可能他擁有的本能,更勝過智慧。這些人對逆境鬥爭能力更強,歸根結底,很可能他們在人世間遇到幸運的機會就更大。

  「『哈勒佈雷納』號呢?……」我每天早上這樣問。

  「『哈勒佈雷納』號嗎,傑奧林先生?」旅店老闆以肯定的語氣回答我說,「肯定今天就到。今天不到,明天肯定到!……肯定有那麼一個頭一天,是不是?到了第二天,蘭·蓋伊船長的國籍旗在聖誕—哈爾堡自由港上空迎風招展!」

  當然,為了擴大視野,只要爬上特布爾山就可以了。登上海拔1200法尺高處,可遠眺至三十四到三十五海裡開外的地方。甚至透過薄霧,說不定還能提前二十四小時遙望到雙桅船?然而從山坡直到峰頂,仍然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著,仿佛穿著臃腫的冬裝。恐怕只有瘋子才會想到攀登上山吧!

  有時我在海灘上奔跑,嚇得許多兩棲動物倉皇而逃,躍入初融的海水之中。企鵝則笨重而無動於衷。當我走近時,依然巍然不動。如果它們不是那等愚蠢的模樣,倒真想和它們攀談一番,當然只能使用它們那種高聲聒噪、震耳欲聾的語言了!而黑色的海燕,黑白兩色的剪水鸌,,燕鷗和海番鴨,全都振翅飛逃了。

  一天,我有機會觀看了一隻信天翁起飛。企鵝們用自己最精彩的聒噪為它送行——有如一位即將遠行的朋友,可能離開它們一去而不復返。信天翁這種強有力的飛鳥可以一口氣飛行二百里 (法國古裡,一裡約等於四公里。下同),不事休息。速度亦極快,可在幾小時內穿越遙遠的空間。我有機會觀看了一隻信天翁起飛。

  這只信天翁,立于聖誕—哈爾堡海灣盡頭一座高高的山岩上,巍然不動,注視著大海。濁浪拍岸,有力地撞擊在礁石上,碎成千萬朵浪花。

  驀地,大鳥展翅高翔,腳爪收攏,頭部用力前伸,有如船頭的斜桅托板。它發出尖聲鳴叫,轉眼之間,在高空中變成了一個黑點,消逝在南天的霧障之後了。

  第二章 雙桅縱帆船「哈勒佈雷納」號

  噸位為三百;桅桁稍傾,可以收風;逼風航行時速度很快。帆面可分前桅、主桅和船頭三部分。前桅包括雙桅船前桅、前桅帆、第二層帆和第三層帆;主桅包括後桅帆和頂桅;船頭包括船首三角帆和大、小三角帆。這就是聖誕—哈爾堡等待的斯庫那船,這就是雙桅縱帆式帆船「哈勒佈雷納」號的基本構造。

  船上有船長一人,大副一人,水手長一人,廚師一人,加上八名水手——一共十二人,操作人手足夠。船隻建造牢固,肋骨及船殼板全部用銅銷釘組裝;船帆寬大;船尾輪廓開闊優美。這艘船,可在惡劣氣候條件下航行,操作靈活,最適於在南緯40度到60度之間行駛。它是比肯黑德造船廠 (比肯黑德造船廠為英國利物浦一家有名的造船廠)的驕傲。

  以上情況都是阿特金斯大叔向我提供的,而且伴隨著多少讚美之辭啊!

  蘭·蓋伊船長是利物浦人,指揮「哈勒佈雷納」號已經將近六年。船隻的五分之三屬￿他個人。他在非洲和美洲的南部海洋上進行貿易活動,來往於各群島之間,各大陸之間。他的雙桅船之所以只擁有十二名船員,正是因為這艘船單純從事貿易。如果要捕捉兩栖類動物,如海豹等,人手就要增加,而且要裝備漁具,捕鯨用的魚叉,大魚叉、釣魚線等等為這種艱苦工作所必需的設備。我還要補充一句:這一帶海面不甚安全,那時尚經常有海盜出沒,靠近島嶼時應該倍加提防。但是,如果「哈勒佈雷納」號遭到襲擊,它是不會措手不及的:船上裝有四門石炮,圓炮彈和成包的彈丸數量充足,炸藥貯藏艙內儲備相當豐富;手槍、卡賓槍掛在槍架上;最後還有舷牆保護網。這一切保障了船隻的安全。此外,值班人員睡覺時總是保持高度警惕。在這一帶海上航行,如果不採取這些防範措施,那是少有的粗心大意。

  八月七日這天清晨,我半睡半醒地躺在床上。忽然響起旅店老闆粗大的嗓門和用拳頭打門的聲音,我從床上跳下地來。

  「傑奧林先生,你醒了嗎?……」

  「當然,阿特金斯大叔。這麼大的聲音,我還能不醒!——出了什麼事啦?……」

  「東北海面上,六海裡的地方,有一艘船,正朝著聖誕港駛來!」

  「是『哈勒佈雷納』號吧?……」我猛然掀掉被子,高聲叫道。

  「再過幾小時就知道了,傑奧林先生。不管怎麼說,這是今年的第一艘船,隆重歡迎是理所當然的。」

  我轉眼之間穿好衣裳,跟隨費尼莫爾·阿特金斯來到碼頭上,站在聖誕—哈爾堡海灣兩端中間觀看遠方地平線視角最大的地方。

  天氣相當晴朗,海面上最後的晨霧正在消散,海水平靜無波,微風習習。由於信風的緣故,克爾格倫群島這一側,天空比對岸更加明亮。

  二十來名居民——大部為漁民——將阿特金斯大叔團團圍住。毫無疑問,他是群島上最重要的、也是最受敬重的人物。因此他的話也最有分量。

  那時船隻進入港灣風向正順。不過,正是落潮。已經看得見的船隻——一艘斯庫那船——正不慌不忙地降帆前進,等待著漲潮。

  人群議論紛紛。我心急如焚,傾聽著各種議論,並不插言。意見分歧,每一方都固執地堅持己見。

  我應該承認——而且這使我心中十分難過——大部分人反對這只斯庫那船就是雙桅帆船「哈勒佈雷納」號的說法。只有兩三個人表示了肯定的意見。站在他們一邊的,就有「青鷺」的主人。

  「這是『哈勒佈雷納』號!」他反復說道,「蘭·蓋伊船長還能不第一個抵達克爾格倫群島,別胡扯了!……是他,沒錯!我敢肯定!如同他來了,他的手握住我的手,和我商談,要一百擔馬鈴薯補充給養一樣,千真萬確!」

  「阿特金斯先生,你眼皮裡長霧了吧!」一位漁民反唇相譏道。

  「還沒有你腦袋裡的霧多!」旅店老闆尖刻地回答。

  「這艘船的外形與英國船不同,」另外一個人發表意見說,「船頭細長,甲板脊弧突出,我估計是美國造。」

  「不對……這是英國船,」阿特金斯先生駁斥道,「而且我差不多說得出來,是哪個造船廠所造……對!……是利物浦的比肯黑德造船廠,『哈勒佈雷納』號就從那裡下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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