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一樁神秘案件 | 上頁 下頁
十七


  「我不知道你要我幹什麼,」五天鵝小姐冷冷地回答。

  「啊,您要害他們了!看在西默茲家族的分上,來吧!」瑪爾特邊說邊跪了下來,兩手伸向洛朗絲。「這兒有什麼文件之類會牽累到你的嗎?我丈夫在森林那邊的高丘上看見了憲兵的銀邊帽和槍支在閃光。」

  戈塔爾爬到頂樓上面,遠遠看見了憲兵的鑲繡制服一閃一閃地發光,在田野的深沉靜寂中他也聽見了馬嘶聲。他馬上走下來到馬廄去為女主人的馬備好鞍韉,卡特琳只聽他說了半句話,立刻就懂得了:她用布把馬蹄包紮起來。

  「我該到什麼地方去?」洛朗絲問瑪爾特;瑪爾特的話語和眼神,流露出假裝不出來的誠摯,給洛朗絲留下深刻的印象。

  「從豁口出去!」她邊說邊拉著洛朗絲走,「我善良的丈夫在豁口等著,你會弄明白這個猶大是不是名副其實!」

  卡特琳快步走進客廳,拿了她女主人的馬鞭、手套、帽子和面紗就走。卡特琳的突然出現和她的舉動,對鎮長的話是極為雄辯的注解,使得德·奧特塞爾太太和古熱神甫交換了一下眼色,互相傳遞了這個可怕的思想:「永別了,我們的全部幸福!洛朗絲參與了陰謀,她斷送了她的兩個表哥和奧特塞爾兩兄弟!」

  這時德·奧特塞爾先生問古拉爾:「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古堡已經被包圍了,你們的住宅要受到搜查。如果你兒子還在這兒,叫他們同西默茲兩位先生趕快逃走吧。」

  「我的兒子!」德·奧特塞爾太太驚叫起來。

  「我們人影也沒有看見過,」德·奧特塞爾先生說。

  「那最好了!」古拉爾說,「我太熱愛五天鵝和西默茲這兩家人家了,不願意眼看他們遭到不幸。請聽我說,如果你們手上有些能牽累你們的文件……」

  「文件?……」德·奧特塞爾先生跟著說了一句。

  「是呀,如果你們有,就把它燒掉,」鎮長說,「我去逗逗那些憲兵。」

  古拉爾想在保王黨和共和黨之間當騎牆派,他走了出去。

  這時狗吠得更厲害了。

  「他們已經來了,你們再也沒有時間了,」神甫說,「可是誰去通知女伯爵呢?她在哪兒呢?」

  「卡特琳跑來拿了她的馬鞭,她的手套和她的帽子,並不是為了留作紀念品的,」古熱妹子說。

  古拉爾對兩個警官說,五天鵝古堡裡的人們對事情毫無知覺。他想以此來拖延一下,叫他們遲幾分鐘進去。

  誰知佩拉德當面嘲笑他說:

  「你對這些人毫無認識。」

  於是這兩個容貌溫和的煞神走了進去,後面跟著阿爾西的憲兵班長和一個憲兵。這一大隊人馬使四個安靜地玩波士頓紙牌的人嚇得渾身冰涼,他們都留在自己的位子上不動。外邊花園的草坪上響著十來個憲兵的人聲和馬嘶聲。

  「這兒只缺少五天鵝小姐,」科朗坦說。

  「她大概是睡了,在她的房間裡吧,」德·奧特塞爾先生回答。

  「太太們,請跟我來,」科朗坦邊說邊快步向前廳走去,再由前廳走到通向二樓的樓梯,古熱老小姐和德·奧特塞爾太太在後面跟著他。

  科朗坦湊到老太太的耳邊說:「請相信我,我是你們的人,我已經派了鎮長來通知你們。防備我的那位同事,可是你們得對我說真心話,我要把你們全都救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古熱老姑娘問。

  「這是有關生死的大事!你們不知道嗎?」科朗坦回答。

  德·奧特塞爾太太暈了過去。洛朗絲的房間裡一個人也沒有,這使古熱老小姐極為驚異,使科朗坦大失所望。可是科朗坦確信誰也不能從花園或者古堡逃到五天鵝穀裡去,因為所有的出入口都有人守衛著;於是他命令每個房間派一個憲兵進去,嚴密搜查所有房間,包括牲口棚在內。他又下樓回到客廳,迪裡厄夫婦和其餘的底下人都已驚駭萬分地奔到這裡來了。佩拉德用他細小的藍眼睛仔細研究每一個面孔,他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完全保持冷漠和平靜。古熱老姑娘留在樓上照顧奧特塞爾太太,科朗坦單獨一人又在客廳出現的時候,只聽見外面有馬蹄聲,夾雜著一個孩子的哭聲。馬從花園的小鐵門走進來。大夥兒正焦急地等待,一個班長推著雙手反剪的戈塔爾和卡特琳進來了,將他們倆帶到兩位警官面前。

  「我抓到兩個俘虜,」班長說,「這個小傢伙居然騎著馬逃走。」

  「傻瓜!」科朗坦湊到班長的耳邊罵了一句,班長愕然。

  「為什麼你不放他走?我們只要跟著他就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戈塔爾採取的辦法是象白癡似的放聲大哭。卡特琳則完全是一副天真無邪和一無所知的模樣。這使得那個年紀大的官員深思起來。這位勒努瓦的學生,看看那個男孩,又看看那個女孩,對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加以觀察;他認為老貴族德·奧特塞爾很狡猾,卻裝出一副蠢相;聰明的神甫在玩弄賭桌上的籌碼,其餘的僕人和迪裡厄都表現出很驚愕。他研究完畢以後,走到科朗坦前面,湊在他耳邊說:

  「我們的對手並不是些笨蛋!」

  科朗坦的回答是用眼光指點一下那張賭桌,然後說:

  「他們在玩紙牌!女僕正為屋子的女主人鋪床,她逃掉了;說明我們的襲擊是出乎他們意料的,我們要緊逼他們。」

  一道豁口總有它出現的原因和它的用途。下面就敘述一下處於現在稱為小姐塔樓以及牲口棚之間的那道豁口的來由。德·奧特塞爾老頭在五天鵝安頓下來以後,就把一條很長的原來用來引導森林的水流到壕溝裡去的水道,改成一條道路,把古堡的未開墾的土地一分為二,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在這條道路上種植百來棵胡桃樹,樹苗是他在一片苗圃裡找到的。十一年過去了,胡桃樹長得茂茂密密,幾乎蓋沒了這條道路,道路兩邊又各有一道兩公尺高的堤岸,道路的盡頭是最近買下來的三十英畝的小樹林。古堡裡各類人等齊整以後,人人都願意抄近路從壕溝出去上大路,而不願意兜一個大圈子從小鐵門出去;這條大路沿著獵場圍牆直通田莊。因此,不知不覺間,人來人往把壕溝的豁口越弄越大,尤其是在十九世紀,壕溝根本沒有什麼用處,奧特塞爾老頭甚至經常說要把壕溝改作他用,因此人們走路更無所顧忌。泥土、沙礫、石塊經常坍下來,終於填滿了溝底,構成一條高高的堤道,只在下大雨時才能淹沒。雖然古堡的每一個人,包括女伯爵在內,都曾經盡了一分力量,把這壕溝弄坍一大塊,可是這個缺口相當陡峭,要把一匹馬拉下去相當困難,尤其是再把馬從另一面拉上大路就更難。說也奇怪,在危難中馬兒似乎懂得主人的心思,困難的事也就變得不困難了。

  女伯爵聽了瑪爾特的話,正在猶豫不決,要求瑪爾特仔細說明的時候,米許在小丘頂上已經看清楚憲兵走過的路線,完全明白了暗探們的計劃,可是因為沒有人到來,他以為已經沒有希望了。一隊憲兵沿著獵場圍牆走過來,象哨兵一樣拉開距離,各個人之間的距離恰好能使他們互相看得見,聽得見,能夠傾聽和監視最細微的聲音和最細小的事物。米許趴在地上,耳朵貼地,學印第安人的辦法,通過聲音的強弱來計算他還剩下多少時間。

  「我來遲了!」他心裡想,「這筆帳我要向維奧萊特算!他花了多少時間才喝醉!怎麼辦?」

  他聽見另一隊憲兵從小道走出森林然後從鐵柵欄前面經過。他們的動作跟從大路來的那一隊憲兵完全一樣,兩隊憲兵馬上就要會合了。

  「還剩下五、六分鐘!」米許心想。這時候,女伯爵出現了。米許用強有力的手把她拉到有蔭蔽的道路上。

  「一直向前走!」米許對他的老婆說,「領她到我系馬的地方去,千萬不要忘了,憲兵們耳朵可靈呢。」

  這個漢子在大難當頭的時候是十分機靈的,他一看見卡特琳拿了馬鞭、手套和帽子到來,尤其是看見戈塔爾牽著母馬到來,就立即下定決心作弄一下憲兵們,而且要如同他剛才作弄維奧萊特一樣成功。戈塔爾象變戲法似的,逼著那匹母馬爬上了壕溝。

  「用布把馬蹄裹上了?……讓我擁抱你!」米許緊緊抱住戈塔爾說。

  米許讓那匹母馬走到它的女主人身邊,他接過了手套、帽子和馬鞭。

  「你很聰明,你會懂得我的意思,」他繼續說,「強迫你的馬兒爬上這條路,不用鞍韉就騎上它,拚命穿過田野向田莊馳去,把憲兵們吸引過來追趕你。你要替我把所有這些分散的憲兵整隊都吸引過去,」他又加上一句,同時做了一下手勢,指出應走哪一條路。然後他轉過身對卡特琳說: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