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於絮爾·彌羅埃 | 上頁 下頁
十七


  老醫生嚷道:「一個平民階級的女人居然會講這種話?」

  布瓦爾回答:「在這個狀態中,誰說話都是特別清楚的。」

  「可是於絮爾愛的是誰呢?」

  那女的側了側頭,答道:「於絮爾還不知自己動了愛情。她太樸實了,根本沒體會到情欲或是什麼愛情,但她關切他,想念他;儘管壓制自己,想把他丟開,也是沒用……現在她彈琴了。」

  「那男的是誰呢?」

  「對門那位太太的兒子……」

  「是波唐杜埃太太嗎?」

  「波唐杜埃?對啦。可是沒什麼危險,他不在本地。」

  「他們講過話嗎?」醫生問。

  「從來沒有。他們只見過面。她覺得男的挺可愛。不錯,他長得一表人材,心也很好。她從窗裡見過他;兩人也在教堂裡見過;但那個男的已經把這件事忘了。」

  「他叫什麼名字?」

  「啊!那要我看一眼才行,或者要她說出來。噢!有了,他叫做薩維尼安;她才說出這名字,覺得叫著心裡怪舒服的:她已經在曆本上查過他的本名節,拿紅筆點了一下做記號……真是孩子氣!噢!她將來是個多情種子,又熱烈又純潔,一生不會愛兩次的;愛情會抓住她的心,深深的種在裡頭,把旁的情感都擠掉。」

  「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從她心裡看出來的。她能夠受苦;這一點跟她的血統有關,她父母都遭過大難!」

  這最後一句把醫生聽呆了,他不是為之震動,而是驚奇。

  在此應當補充一下,那女的每說一句,都要隔十分到十五分鐘,在那個時間內她精神越來越集中,明明是有所見的神氣。

  她額上有些異樣的表情顯出她內心的活動,有時開朗,有時緊張,那種竭盡全力的勁兒,米諾雷只有在快死的人身上見過,垂危時刻,他們會具有先知一般的感覺。她好幾次手勢都象於絮爾。

  主人對米諾雷道:「你儘管問她;她可以把只能讓你一個人知道的秘密告訴你。」

  米諾雷問:「於絮爾愛我嗎?」

  她微微一笑:「差不多跟愛上帝一樣;她因為你不信上帝,非常難過。你的態度仿佛只要不信仰,上帝就會不存在似的。可是世界上沒有一處沒有他的聲音。所以這孩子唯一的痛苦就是你給她的。呦!她在琴上練音階了;她還想在音樂方面求進步……她自個兒在那裡懊惱,心裡想著:倘若我唱歌唱得好,把嗓子練好了,他回到母親家裡的時候一定能聽見我的聲音。」

  米諾雷掏出記事冊,記下了鐘點。

  「她散的什麼花子,你能告訴我嗎?」

  「木犀草,豌豆花,鳳仙花……」

  「最後一樣是什麼?」

  「是飛燕草。」

  「我的錢放在哪兒?」

  「在你公證人那兒;可是你按期存放,連一天的利息都不損失的。」

  「不錯;但我在奈穆爾每季家用的錢放在哪兒呢?」

  「放在一本紅面精裝的,《查士丁尼法學總匯》第二卷最後兩頁之間;放書的是玻璃碗櫥的高頭,插對開本的櫃子,整格都給那部書占滿了。你的錢放在靠近客廳那邊的最後一冊裡頭。咦!第三卷插在第二卷前面啦。可是你的款子不是錢,而是……」

  「可是一千法郎的鈔票?……」醫生問。

  「我看不大清,票子都折著。啊,是兩張五百法郎的。」

  「你看見了嗎?」

  「看見了。」

  「是怎麼樣的鈔票?」

  「一張很黃很舊,另外一張顏色還白,差不多新的……」

  最後這段問答,米諾雷醫生聽著發呆了。他呆呆的望著布瓦爾,布瓦爾和斯威登堡信徒卻看慣了不相信的人的驚奇,只管若無其事的低聲談話。米諾雷要求吃過飯再來。他想定定神,讓驚怖的情緒平靜一下,再來領略這種廣大的神通;他預備作一次決定性的試驗,向她提出一些問題,要是有了滿意的解答,他的疑惑可以全部廓清了。

  主人說:「那麼你今晚九點再來,我為你再到這兒來一次。」

  米諾雷醫生激動到極點,出去的時候甚至忘了向主人告辭;布瓦爾跟在後面,遠遠的嚷著:

  「你怎麼說?怎麼說?」

  米諾雷站在大門口回答:「布瓦爾,我覺得我簡直瘋了。倘若那女人說的關於於絮爾的話都不錯,倘若這妖婆替我揭穿的事只有於絮爾一個人知道,那我承認你的確是對的。我恨不得長著翅膀飛回奈穆爾,把事情調查明白。好,今晚十點我就動身。啊!我真是給鬧糊塗了。」

  「哦,倘若你看到一個害了多年不治之症的病人,五秒鐘以內就給醫好;倘若這催眠大家使一個麻瘋病人渾身淌汗;倘若你眼見他使一個癱瘓的女人站起來走路,你又怎樣呢?」

  「布瓦爾,咱們一起吃飯去,到晚上九點為止,我不讓你走開了。我要作一個切實的,無法推翻的試驗。」

  「好罷,老朋友,」那個梅斯麥派的醫生回答。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