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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那哨兵呢,少校?」

  「咱們三個人裡頭出一個,」他對士兵說。他斷了話頭,望著副官:「希波利特,你也來,是不是?」

  希波利特點點頭,表示同意。

  「咱們當中一個人負責幹掉哨兵,」少校又說,「何況,說不定這些該死的俄國人他們也睡覺呢!」

  「去吧,少校,你是好樣的!不過,事成了,你也叫我坐你的馬車嗎?」投彈手說。

  「對,若是你沒把命送到那邊的話。若是我倒下了,希波利特,還有你,投彈手,」少校向兩位夥伴說道,「請你們答應我,你們要盡心盡力救出伯爵夫人。」

  「行,說好了!」投彈手高聲說道。

  他們朝俄國人防線走去,向炮兵部隊進軍。正是這些炮連曾那樣殘酷無情地向躺在河邊的大群倒黴蛋轟擊。他們剛走,兩匹馬疾馳的聲音在雪地上迴響,炮隊驚醒又開起炮來,炮彈從睡著的人頭頂上飛過。馬蹄聲聲,那麼飛快,簡直象鐵匠打鐵。仗義的副官倒下去了。跑起來飛快的投彈手安然無恙。菲利浦為保護他的朋友,肩膀上挨了一刺刀。但他死死抓住馬鬃,雙腿用力夾住馬,那牲口就象讓鉗子鉗住了一般。

  「上帝保佑!」少校見他手下的士兵仍在那裡紋絲未動,車也在原來的地方,高喊道。

  「長官,你如果公平的活,要叫我得個十字勳章。咱們吹單簧管①和玩馬刀手藝不錯吧,是不是?」

  ①這是軍隊行話,指長槍。

  「咱們還一事未成哪!套車!拿這些繩子!」

  「不夠用。」

  「那好,投彈手,你給我到這些睡覺的人身上去搶,把他們的披巾,內衣都用上……」

  「咦,他死了,這個滑稽傢伙!」投彈手去搶他的第一個對象時,大叫起來,「啊,真滑稽,他們死了!」

  「全死了?」

  「對,全死了。據說就著雪吃馬肉不好消化。」

  這些話叫菲利浦渾身發抖。天氣更冷了。

  「天哪,一個女人,我已經救了她二十次,這次竟要失去她!」

  少校搖著伯爵夫人,喊著:「斯泰法妮!斯泰法妮!」

  少婦睜開了眼睛。

  「太太!我們得救了!」

  「得救了,」她重複了一遍,又倒下去了。

  馬馬虎虎套好了馬。少校用那只好手舉著馬刀,用另一隻手握住韁繩,帶著手槍,跳到一匹馬的背上。投彈手跳到第二匹馬的背上。老兵的雙腳已經凍僵,把他也橫著扔進車內,壓在將軍和伯爵夫人身上。軍刀不停地抽打,馬被激怒,拖著車子在平原上瘋狂地奔跑。在平原上,無數的困難還在等待著少校。很快,不冒著碾死人的危險就無法前進了。沉沉入睡的男人、女人,甚至孩子,投彈手叫醒他們時,全都拒絕動一動。德·絮西先生尋找著先前後衛部隊在這人群中開闢出的道路,但這是徒勞,象軍艦在海上留下的航跡很快消失一樣,那條路早已消失了。他只能以平常的速度前進,經常還被士兵攔住。那些人威脅他,要殺死他的馬。

  「你想到達嗎?」投彈手對他說。

  「不惜以我的鮮血為代價,以全世界為代價!」少校回答。

  「那就開過去!有所得必有所失。」

  於是擔任前衛的投彈手將馬匹推到人身上,車輪沾滿血跡,掀翻了篝火,穿過這人頭田地,劃出兩道死人的車跡。不過,我們也要替他說句公道話,那就是他從來沒有放棄用他那雷鳴般的嗓門大喊:「當心,壞蛋!」

  「不幸的人們!」少校喊道。

  「唉!不這樣也是受凍,不這樣也是挨炮轟!」投彈手說道,他用短刀的刀尖往馬身上紮,叫馬快跑。

  一件禍事發生,突然使他們停步不前:馬車翻了。這禍事本來應該早就發生,意想不到的偶然卻使他們直到此刻免遭此災。

  「我早就料到了,」沉著冷靜的投彈手高聲叫道。「哦!哦!那個夥伴死了。」

  「可憐的洛朗,」少校說。

  「洛朗!他不是第五輕步兵團的嗎?」

  「是。」

  「他是我表兄。算了!這年頭,過的豬狗日子,這麼不幸,不值得為死感到遺憾。」

  將馬車扶起來,將馬匹解救出來,不能不損失許多時光,無法彌補的時光。翻車時撞擊是那麼強烈,年輕的伯爵夫人驚醒了,震動使她脫離了麻木狀態。她扔掉沉重的衣服,站了起來。

  「菲利浦,咱們這是在哪兒?」她用溫柔的嗓音叫道,望著四周。

  「離橋五百步。我們就要渡過別列津納河。斯泰法妮,到了河對岸以後,我再也不折騰你了,我讓你睡覺。那時我們就安全了,我們將從容不迫地到維爾納去。①但願你永遠也不要知道你的生命是用什麼代價換來的!」

  ①維爾納仍在俄國境內,但是帝國軍隊在那裡有一強大的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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