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夏娃的女兒 | 上頁 下頁
三十


  伯爵夫人不到九點鐘就出門,不坐車,而且情緒顯然不正常,這使府裡的僕人大為驚訝。幸而女僕去稟告伯爵,說夫人剛剛接到杜·蒂耶太太寫來的一封信,看了以後非常生氣,讓送信來的那個男僕陪著,匆匆忙忙去她妹妹家了。旺德奈斯等著妻子回來向他說明情況。伯爵夫人跳上一輛街車,很快到了報館。報館在費多街一家年代已久的旅館裡佔用幾個套間,這時,寬敞的房子裡還冷冷清清,只有一名打雜的小廝,他見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失魂落魄似的跑著穿過一間間屋子,還問他拿當先生在哪兒,感到很奇怪。

  「他大概在佛洛麗納家,」小廝回答,把伯爵夫人當成佛洛麗納的情敵,為爭風吃醋來大鬧一場的。

  「他在哪間屋子工作?」伯爵夫人問。

  「在一間工作室裡,鑰匙帶在他身上。」

  「我要去。」

  小廝把她領到一間幽暗的小屋子門口,屋子的窗戶朝著後院,早先這是盥洗室,與一間寬大的臥室相連,臥室裡還保留著放床的凹室。小工作室位於房間凸出的一角,伯爵夫人打開臥室的窗戶,就能從工作室的窗戶看到裡面發生的一切:拉烏爾坐在他那大主編的安樂椅裡,喉嚨發出垂死者的喘氣聲。

  「破門進去,別聲張,只要你不講出去,我會給你錢的。」

  她說,「你沒看見拿當先生就要斷氣了嗎?」

  小廝去印刷車間找來一個鐵排字框,把門撞開。拉烏爾正採取一個普通女裁縫會採取的方式,用一隻普普通通的煤爐在窒息自己。桌上有一封給勃龍代的信,剛寫完不久,信中請求朋友把他的自殺歸因於突然中風。伯爵夫人來得正是時候,她叫小廝把拉烏爾背到馬車上,但是,在哪兒護理他呢?她走進一家旅館,要了一個房間,打發報館小廝去找來一位醫生。幾小時後,拉烏爾脫險了。然而,伯爵夫人在從他口裡得知全部實情以前,不肯離開他的床邊。沮喪的野心家只得把自己那些駭人聽聞的苦痛向她和盤托出。她聽完後回到家裡,昨天折磨拉烏爾的痛苦和念頭,現在又折磨著她。

  「我會安排好一切的,」她曾對拉烏爾這樣說,為的是讓他有勇氣活下去。

  「你妹妹出什麼事了?」費利克斯見妻子回來,問她道,「我看你臉色都變了。」

  「一件可怕的事,但我必須絕對保密。」她回答說,一面竭力裝出鎮靜的樣子。

  為了獨自一人把發生的一切好好想一想,晚上她到意大利劇院去了,然後又到她妹妹杜·蒂耶太太家,向她敘述了早晨那可怕的一幕,把滿腹苦水都對她傾吐出來,要妹妹給她出主意,給她援助。當時她們倆誰都不知道,那只使費利克斯·德·旺德奈斯伯爵夫人害怕的煤爐,正是杜·蒂耶點燃的。

  「在這世界上,他只有我了,」瑪麗對妹妹說,「我決不對他負心。」

  這句話包含著所有女人的秘密:當她們確信自己是一個偉大而完美的男人的一切時,她們會表現得無比英勇。

  杜·蒂耶早就聽說大姨子可能愛上了拿當,不過他象很多人一樣不相信,或者認為這與拉烏爾和佛洛麗納之間的關係水火不相容。女演員會趕走伯爵夫人,要不就是伯爵夫人趕走女演員。可是那天晚上回家看見大姨子在意大利劇院,他就已經從她臉上看出她心緒煩亂,他立刻猜到,拉烏爾已經把自己的困窘全對她說了。這麼看來,伯爵夫人確實愛著拉烏爾,她是來向瑪麗-歐也妮借錢的,就是拉烏爾欠老羊腿子的那筆錢數。杜·蒂耶夫人不明白,丈夫怎麼能象神仙似的一猜就准,驚訝得目瞪口呆,這就便杜·蒂耶的疑心變成確信了。這位銀行家自以為能掌握拿當的詭計的線索。誰都不知道,這個倒黴鬼正躺在槌球場大街一家配有家具的旅館裡。他用的是報館小廝的名字。伯爵夫人答應給這小廝五百法郎,只要他對昨天夜裡和今天早晨發生的事嚴守秘密。因此,弗朗索瓦·基耶①對看門人說,拿當由於工作過度勞累,暈倒了。杜·蒂耶在報館沒見到拿當,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他想,記者躲起來是為了避開來抓他的人,這是很自然的事。包探來調查情況,得知早晨一位婦人來報館把主編搶走了。兩天以後,他們才查出馬車的號碼,盤問了車夫,探明了欠債人藏身的旅館,並摸清旅館的情況。這樣,瑪麗採取的明智措施使拉烏爾贏得了三天展緩期。

  ①報館小廝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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