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夏娃的女兒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再則,當時巴黎自殺之風很盛。這不正是不信神的社會的結局嗎?拉烏爾已決心一死了之。希望越大,失望得越慘。而拉烏爾的絕望只能把他引向墳墓。

  「你怎麼啦?」瑪麗輕輕跑到他身邊問道。

  「沒什麼。」他回答。

  情侶之間有一種說沒什麼的語氣,它意味著完全相反的意思。瑪麗聳聳肩說:

  「真是個小孩子!你肯定遇到什麼不幸了。」

  「不,沒有。」他說,「再說,要是我有什麼,你總會很快知道的,瑪麗,」他又深情地說了一句。

  「剛才我進來的時候你在想什麼?」她用權威的語氣問。

  「你想知道真情嗎?」

  瑪麗點了點頭。

  「我在想你,我對自己說,很多男人要是處在我的地位,都會希望得到毫無保留的愛,我得到了,是嗎?」

  「是的,」她說。

  「可是,」他接著說,一面摟著她的腰把她拉過去,在她前額上吻了一下,也不管可能被別人撞見,「我沒給你留下任何污點和悔恨。我完全可以把你帶進深淵,然而我讓你留在深淵邊緣,保持著你的光彩和貞潔。不過,有一個想法老糾纏著我。」

  「什麼想法?」

  「你會瞧不起我的。」

  瑪麗嫣然一笑。

  「會的。你永遠不會相信我對你的愛是聖潔的,而且別人也會玷污我的感情,我知道。女人們無法想像,我們身在污泥中,眼睛卻望著天上,赤誠專一地膜拜一個純結高尚的女人,她們懷疑這種神聖的愛。她們無法理解,才智高超、情感不凡的人能把自己的靈魂從肉欲中解脫出來,奉獻給自己崇拜、熱愛的人。其實,瑪麗,我們男人對理想的崇拜比你們女人更熱忱,我們在女人身上找到我們的理想,而女人不會在我們身上尋找她們的理想。」

  「幹嗎發這種長篇議論?」瑪麗用嘲諷而又自信的口吻問。

  「我就要離開法國了,明天你會從我的隨身僕人交給你的一封信裡知道原因和詳細情況。永別了,瑪麗。」

  說著他緊緊擁抱了一下瑪麗,就走出了小客廳,丟下瑪麗一個人在那兒痛苦得發怔。

  這時埃斯巴侯爵夫人來找她,問道:「你怎麼啦,親愛的朋友?拿當先生對你說什麼了?他剛剛離開我們時表情異常激動。也許你是表現得太理智或者太不理智了……」

  伯爵夫人挽起埃斯巴夫人的手臂回到客廳,沒呆多久就回家了。

  「她大概是去赴第一個幽會。」杜德萊勳爵夫人對侯爵夫人說。

  「我會知道的,」埃斯巴侯爵夫人答道,說著也走了,她的馬車跟在瑪麗的車子後面。

  但是,瑪麗的車子走上了去聖奧諾雷區的路。埃斯巴夫人到家時,看見費利克斯伯爵夫人的車繼續往前走,直奔岩石街。瑪麗躺下睡覺,可怎麼也睡不著,找出一本北極遊記讀了一整夜,也沒看出什麼名堂。早晨八點半,她收到了拉烏爾的信,急忙打開。信是以這樣的老套子開始的:

  我最最親愛的:

  當你拿到這張紙時,我已不在人世了。

  瑪麗不再往下讀,神經質地把信紙揉成一團,按鈴叫來貼身女僕,匆匆忙忙披上一件晨衣,隨便穿上一雙鞋,裹了一條披肩,拿了頂帽子,關照女僕告訴伯爵一聲,說她到她妹妹杜·蒂耶太太家去了,便離開了家。

  「你把主人送到哪兒才離開他的?」她問拉烏爾的男僕。

  「送到報館。」

  「領我去。」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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