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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哦,先生!為十五個人做午飯和單獨為您去張羅一頓早飯,差別有多大!您看,一隻小麵包、幾隻雞蛋,還有奶油,還要生火,糖、牛奶、咖啡,……您想想,在奧德翁廣場單是一杯咖啡就要您十六個蘇,而且您還要給侍者一兩個蘇!……在這兒,您毫不拘束,在自己家裡穿著拖鞋吃早飯。」

  「行了,就這樣吧。」戈德弗魯瓦說。

  「沒有卡蒂耶太太借給我牛奶和雞蛋、蔬菜,我真要忙不過來了。您該去看看他們的店鋪,先生。喝,那才叫棒呢!他們雇了五個花匠學徒,內波米塞納整個夏天都去汲水,他們把他雇去澆花,……他們的西瓜和草莓賺很多錢。……看來先生您對貝爾納先生很感興趣?……」沃蒂埃寡婦用柔和的聲音問道,「要這樣替他們擔保債務,……先生大概不知道他們欠了多少。……聖米迦勒廣場閱覽室的那個女人每隔三四天就來討欠她的三十法郎,她很需要這筆錢。我的天老爺!」她說,「那位可憐的生病的太太!她看書!看書!總之,兩個蘇租一本,三個月三十法郎……」

  「那就是每個月看一百本!」戈德弗魯瓦說。

  「啊!那老頭又去給太太買稀奶油和小麵包了!……」沃蒂埃太太又說,「是喝茶用的,她就靠茶活命了,那位太太!她每天喝兩回,每星期兩天,得給她買甜食。……她特別講究!老頭到德彪西街的糕餅店給她買蛋糕、餡餅。哦!只要是為了她,老頭就不在乎錢。他說那是他女兒!……在他這種年紀為女兒做這些事的人已經不多見了!……他在拼老命,他和他的奧古斯特,為了她,……先生莫非也和我一樣?我情願出二十法郎看她一眼。貝爾東先生說她是個怪物,可以展出賺錢的玩意兒。他們到我們這種僻靜的街區算是做對了。……這麼說,先生打算到瑪希洛太太那裡吃午飯囉?……」

  「是的,我打算到那裡湊合……」

  「先生,我不是想叫您改變主意,不過反正都是小飯鋪,您不如去圖爾農街吃午飯。那樣,您用不著包一個月的飯,而且飯菜也好一些……」

  「哪兒?圖爾農街?」

  「在吉拉爾大媽的繼承人那裡。……樓上那些先生常去那兒,並且很滿意,滿意得不得了。」

  「好吧,沃蒂埃大媽,那我就聽您的,上那兒吃飯……」

  「我親愛的先生,」那女門房說。戈德弗魯瓦有意裝出一副老好人的神氣,使她膽子大了起來。「說正經的,您真有那麼傻,想替貝爾納先生還債嗎?……我會於心不忍的,因為,您想想,我好心的戈德弗魯瓦先生,他已經快七十了,他一去,完啦!養老金沒有了。他們拿什麼來還您的錢?……年輕人總是冒冒失失!……您知道他欠了一千多埃居嗎?」

  「欠誰?」戈德弗魯瓦問。

  「哦,欠誰嘛!那就不關我的事了。」沃蒂埃大媽神秘地說,「他欠這麼多錢就夠了,而且,咱們私下說說,他處境很不妙,因為這個,他在這一帶連一個小錢也借不出來……」

  「一千埃居!」戈德弗魯瓦一再說道,「您放心吧!我要能有一個埃居,就不會做您的房客了。您看不出來嗎?我是看不下別人受罪,我不過是花幾百法郎,讓我的鄰居,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能有麵包、劈柴……有什麼辦法呢?有時打牌也常常會輸掉這麼一筆錢的。……可是三千法郎……。我的天哪,想也甭想!……」

  沃蒂埃大媽被戈德弗魯瓦假裝的坦誠騙過去了,虛情假意的臉上流露出滿意的笑容,證實了她的房客的懷疑。戈德弗魯瓦確信,這個老太婆參與了一個針對可憐的貝爾納先生而設的陰謀。

  「真是怪事,先生,一個人的腦子裡不知會裝進去些什麼念頭!您要說我太好管閒事了!不過我昨天看見您和貝爾納先生聊天,我就覺得您是個書店店員,這一帶書店特別多。我有過一個房客,是個印刷廠的監工,他的廠在沃日拉爾街,他和您同姓……」

  「我的職業和您有什麼相干?」戈德弗魯瓦說。

  「咳!您告訴我也好,不告訴我也好,我總會知道的。……」沃蒂埃大媽又說,「比如說貝爾納先生吧,好!我整整十八個月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可是到了第十九個月,我終於發現他做過法官,在法院當過推事或者別的什麼官兒,而且他還在寫過去那些事。……他得到什麼好處呢?我說了出去!要是他自己告訴了我,我也就不會說出去了。就是這樣!」

  「我還不是書店店員,但也許很快就會是了。」

  「瞧,我就猜到是這麼回事!」沃蒂埃寡婦急忙說,轉身離開床去。她鋪床是為了有個藉口留在房客家裡。「您來這裡是要釜底抽薪,對……好!有了準備,一個頂倆兒。……」

  「慢著!」戈德弗魯瓦喊道,橫在門口擋住沃蒂埃大媽去路。「您說吧,這件事他們給您什麼好處?」

  「瞧!瞧!」老太婆偷眼覷著戈德弗魯瓦說,「您可真是機靈透頂,沒說的!」

  她走過去,把前廳的房門關上,插上插銷,然後回來坐在爐火跟前的一把椅子上。

  「我以名譽起誓,就象我姓沃蒂埃一樣千真萬確,直到您給貝爾納老爹木柴以前,我一直把您當做一個大學生。啊!您真滑頭!啊呀!您是個演員嗎?……我還以為您是個冤大頭呢?讓我們看看,您能保證給我一千法郎嗎?……就和照著我們的太陽一樣確實,我的老巴貝和梅蒂維埃先生答應給我五百法郎,讓我提防別人來挖牆腳。」

  「他們!給五百法郎!……算了吧!」戈德弗魯瓦喊道,「二百法郎就到頂了,大媽,而且還只是說說而已!……您又告不了他們!……您要是幫我搞到他們想和貝爾納先生做的那筆生意,我就給您四百法郎!……說說看吧,他們到什麼程度了?」

  「這本書,他們給了一千五百法郎,而老頭承認欠了一千埃居,……他們是一百法郎一百法郎地放出這麼筆債來的,……而且設法總讓他缺吃少穿,……他們讓債主上門逼債,卡蒂耶准是他們弄來的……」

  戈德弗魯瓦聽到這兒,對沃蒂埃大媽投去一個飽含譏諷的、深知內情的目光。她看出來,他很清楚她所扮演的效勞于房東的角色。這句話給他以雙重啟發,那花匠和他之間發生的那相當古怪的一幕也就找到原因了。

  「哦!」她又說,「他們把他拴住了,他能上哪兒去找一千埃居!他們打算,等他把作品交給他們以後,再給他五百法郎,然後每卷出售時給五百法郎。……這筆買賣是以他們安插在奧古斯坦碼頭的一個書商的名義……」

  「哦!是那個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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