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外省的詩神 | 上頁 下頁
三十


  「一種必然!」迪娜大叫一聲,好奇地望了醫生一眼。「那麼我應該遵命去愛了?」

  「如果您繼續象現在這樣生活下去,再過三年,您就全完了,」畢安訓以權威的口吻回答道。

  「先生您……?」德·拉博德賴夫人幾乎驚懼不已地說道。

  「請您原諒我這位朋友,」盧斯托以討好男爵夫人的口氣說道,「他一直當醫生,愛情對他來說,只是一個醫學問題而已。但他並不自私,很顯然,他只是關心您而已,既然他再過一小時就走了……」

  這輛重新油漆過的古老馬車,鑲板上可以看到路易十四賜給新拉博德賴家族的家徽:成直紋的紅色托一金色天平,紋章上部為天藍色,上有三個套有銀圈的十字架;兩旁作為支撐的,是兩隻戴天藍色頸圈的銀色獵兔狗,鏈子為金色。題銘頗有嘲諷意味:Deosicpatetfidesethominibus①。這是送給諷刺詩人奧齊埃②使之改宗的加爾文派教徒的。

  ①拉丁文:對上帝及對人的忠誠便如此表現出來。

  ②路易十四時期,有好幾位著名的奧齊埃:皮埃爾·奧齊埃(1592—1660),其子查理·奧齊埃(1640—1732)及查理·奧齊埃的侄子路易-皮埃爾·奧齊埃(1685—1767),巴爾札克在這裡未予準確說明。

  「咱們出城走走,車來了會通知我們的,」男爵夫人派她的車夫去放哨。

  迪娜挽起畢安訓的手臂。醫生快步朝盧瓦爾河河岸走去,記者只好一個人落在後面。醫生朝記者擠擠眼,這已經足以叫盧斯托明白,他願意給盧斯托幫忙。

  「艾蒂安很討您喜歡,」畢安訓對迪娜說道,「他的談吐與您的想像發生了強烈的共鳴。昨天晚上我們兩人談起您,他愛您……。不過,他是一個輕浮的人,用情不專,他很貧窮,只好生活在巴黎;可是一切又叫您必須生活在桑塞爾……站得高一些看生活吧!……讓盧斯托作您的朋友吧!不要要求太高。他一年來三次,在您的身邊度過美好的幾天,您會因他而贏得美貌、幸福和好運氣。德·拉博德賴先生可能活上一百歲,但是他也可能因為忘了披上那件法蘭絨裹屍布而在一個星期內死掉。所以,千萬不要把事情弄壞。你們兩人都放明智些!您現在什麼都不要對我說……我早看透了您的心思。」

  面對著這麼斬釘截鐵的斷言,面對著這樣一個同時以醫生、懺悔師和心腹人的身分出現的人,德·拉博德賴夫人毫無還手之力。

  「喂!」她說,「一個女人怎麼能與一個記者的情婦們去競爭呢?虧您想得出來!……我是覺得盧斯托先生很討人喜歡,幽默,機智,但是,他已經厭倦了,」等等等等。

  迪娜沿原路走回,滔滔不絕地講話,打算掩蓋自己的意圖。可是艾蒂安顯得對於在科納取得的進展很關心,朝他們走過來。迪娜見他走過來,只好將那一大套話打住。

  「請您相信我的話,」畢安訓對她說,「他需要別人正正經經的愛。如果他改變一下自己的生活,他的才華會更好地發揮出來。」

  迪娜的車夫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說驛車已經到了。於是他們加快了腳步。德·拉博德賴夫人走在兩個巴黎人中間。

  「再見,我的孩子們,」要進科納城了,畢安訓說道,「我祝福你們……」

  他放下了德·拉博德賴夫人的手臂,叫盧斯托去挽起。盧斯托滿懷柔情地將德·拉博德賴夫人的手臂緊緊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對迪娜來說,這真是天壤之別!她對畢安訓的手臂什麼感覺也沒有,可是艾蒂安的手臂卻使她心潮激蕩。於是她與記者相互看了一眼,那眼光中有火在燃燒,勝過任何表白。「只有外省女人才穿蟬翼紗的長裙,弄皺了便展不平,」盧斯托內心暗想,「挑了我作情人的這個女人,因為這件裙子,也得忸怩作態。她若是穿一件薄綢裙,我該多快樂……抗拒與這個也有關係……」就在盧斯托考慮德·拉博德賴夫人揀了一件蟬翼紗長裙穿是不是有意要給自己造成一條不可踰越的鴻溝時,車夫已經幫助畢安訓將行李放在了驛車上。最後他過來向迪娜告別,迪娜顯得對他滿懷深情。

  「回去吧,男爵夫人,我就走了……加蒂安要來了,」他附耳對她說道。「時候不早了,」他又大聲說道,「……再見吧!」

  「再見,偉人!」盧斯托與畢安訓握了握手,高聲說道。

  記者和德·拉博德賴夫人肩並肩坐在那輛破舊馬車的盡裡頭,再次跨過盧瓦爾河。兩個人都遲遲疑疑不敢講話。在這種情況下,用什麼話來打破沉默,具有極大的意義。

  「您知道我多麼愛您嗎?」記者突然說道。

  這時,勝可使盧斯托自鳴得意,敗也不會引起他任何憂傷。正因為不在乎,他才這麼大膽。說這句那樣清楚明白的話時,他抓住德·拉博德賴夫人的手,緊緊握在自己的雙手之中。但是迪娜輕輕抽回自己的手。

  「對,我總抵得上一個輕浮的女工或者一個女演員吧!」她很激動但又有些開玩笑地說,「不過,一個女子,雖然有她可笑之處,卻有幾分智慧,您想她會將自己心中最寶貴的財富留給一個隻從她身上看到轉瞬即逝的快樂的人麼?……您說的那句話,早有許多人對我說過了,我從您嘴裡聽到,不感到稀奇。不過……」

  車夫一扭頭。「加蒂安先生來了……」他說。

  「我愛您,我要您,您一定是我的,因為您使我感受到的情感,我對任何女人都沒有感受過!」盧斯托附耳對迪娜喊道。

  「我不願意,您也這麼做?」她微微笑著頂他一句。

  「至少為了我的聲譽,您也要顯出受到激烈攻擊的樣子,」

  巴黎人說道,那蟬翼紗可詛咒的特性忽然使他產生了一個可笑的念頭。

  就在加蒂安來到橋頭之前,大膽的記者放肆地將蟬翼紗的長裙弄皺,以至德·拉博德賴夫人發現自己已處於根本無法見人的境地之中了。

  「啊!先生!……」迪娜威嚴地大叫起來。

  「是您將我激到這地步的,」巴黎人回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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