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圖爾的本堂神甫 | 上頁 下頁 |
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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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鄭重討論,個個人答應皮羅托神甫將來跟迦瑪一幫交起手來,幫助皮羅托。個個人都有一種確切的預感,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外省人的本能,使他們自然而然把迦瑪和脫魯倍兩個姓氏連在一起。但所有當時在德·利斯托邁爾家的人,除開老狐狸,沒有一個清清楚楚看出這樣一場鬥爭關係多麼重大。德·布爾博訥先生把神甫拉在一邊,輕輕和他說: 「在場十四個人,過了半個月沒有一個會再給你撐腰。那時你要求救的話,恐怕只有我還有膽子回護你,因為我熟悉外省,熟悉人物,熟悉事情,而更有用的是熟悉各方面的利害關係!你所有的朋友,儘管一片好心,叫你走的是一條絕路,沒有退步的。讓我勸你一句:你要想日子太平,最好放棄副堂長的職位,離開圖爾。別說出你往哪兒去,想法當一個遠地的本堂神甫,①要脫魯倍碰不到你的地方才行。」 ①本堂神甫只主管一個普通的教堂,地位遠不及大堂的副堂長。即同為本堂神甫,地位也隨著教堂的大小而異,偏遠地區的或是鄉村的本堂神甫亦遠不及通都大邑的本堂神甫。 「離開圖爾?」副堂長驚駭的神氣簡直無法描寫。 要他離開圖爾等於要他性命。那豈不是把他立足在世界上的根須一齊斬斷了嗎?獨身的人往往拿習慣代替感情。這種心理使他們不象在世界上過活,而只是從世界上經過;再加上性格軟弱,他們就徹頭徹尾的受環境控制。因此皮羅托變得象一種植物:搬個地方就不能再無憂無慮的開花結果。樹木要存活,必須時時刻刻吸收同樣的液汁,根須必須老是埋在原來的泥土之下;同樣,皮羅托必須永遠在聖迦西安大堂中奔來奔去,永遠在圖爾公園裡經常散步的地方打轉,永遠走那幾條街,每晚到三份人家去玩惠斯特或西洋雙六棋。 「啊!我沒想到這一層,」德·布爾博訥先生回答的時候帶著憐憫的神氣望著神甫。 圖爾城中不久都知道,前德·利斯托邁爾中將的寡婦德·利斯托邁爾男爵夫人,收留了聖迦西安大堂的副堂長皮羅托神甫。這件事雖然還有許多人表示懷疑,已經分出了是非曲直,分出了黨派,尤其在薩洛蒙小姐第一個大著膽子說出欺詐和告官的話以後。凡是老姑娘總是面皮特別嫩,脾氣特別固執;因此迦瑪小姐覺得德·利斯托邁爾太太所取的立場大大的傷害了她。男爵夫人地位高,人品也高;她的風雅的趣味,優美的舉動,奉教的虔誠,都是一致公認的事實。男爵夫人收留皮羅托,等於把迦瑪小姐說的每一句話都斬釘截鐵的駁回了,也等於譴責迦瑪的行為,承認副堂長怪怨他從前的房東是對的。 老婆子們判斷別人的行為自有她們聰明的眼光和分析的能力;我們必須說明一下這種眼光和能力幫了迦瑪小姐多少忙,也得說明迦瑪一幫的勢力從哪裡來的,讀者才能瞭解這個故事。迦瑪小姐經常由一聲不出的脫魯倍陪著,晚上到四五家人家去玩兒。那些地方大概有十一二個常客,由於趣味相同,地位相仿而結合起來的。其中有一兩個老頭兒,感染了家裡女傭人們的興趣和多嘴的習慣;還有五六個老姑娘,整天注意著街坊鄰舍,以及社會上地位比她們高或是低的人,磨勘他們的說話,探測他們的活動;最後還有好幾個老婆子,專門傳播人家的醜事,把人家的財產記得清清楚楚,批判別人的作為,預測人家的親事,說這個不對,那個不好,不管說的是敵人還是朋友,嘴皮都一樣刻薄。 那些人全住在城裡,分佈的方式象植物的毛細管;他們收集每份人家的新聞和秘密,象樹葉吸收露水那樣不勝饑渴,也象樹葉把吸來的水份輸送給枝幹似的,自動把材料傳達給脫魯倍神甫。 人人都需要情緒上有些刺激,那般假仁假義的酸老太婆每天晚上把城裡的局勢算一筆清帳,目光的犀利不亞於十人會議,①受著感情唆使而做的間諜工作又很可靠,使她們能監視社會。等到弄清楚了一件事情的內幕原因,她們為了顧面子,還吸收本集團的智慧,在各人圈子裡提到的時候口氣好象只不過是閒談。這幫口一方面是無所事事,一方面又非常活躍,一方面無聲無臭,一方面說話說個不停;你看不見他,他卻無所不見。他們的勢力表面上好象人微言輕,不足為害,但一朝被重大的利益鼓動起來就很可怕。以性質的嚴重,對每個人的關係而論,象皮羅托仗著德·利斯托邁爾太太幫抹,跟脫魯倍神甫和迦瑪小姐交手的事,在那個幫口中人的生活圈子裡好久沒有發生了。 ①十八世紀以前威尼斯共和邦是貴族當權的寡頭政治,以十人會議為最高權力機關。該機構利用警察離間民眾,慫恿告密,實行白色恐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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