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菲塔(37)_巴爾札克

三十七

　　「你們要知道，渴望上蒼是你們意願的急流，人對上蒼的嚮往是十分強烈的，只要一次有力的噴發，或者往往在信仰的壓力下一聲叫喊，便能獲得一切。你們要成為這樣一種充滿力量、願望和愛的人！你們要戰勝紅塵的羈絆，如饑似渴地心向上帝！象口渴難忍的麋鹿奔向水泉那樣奔向上帝；願望將使你們脅生雙翅，而眼淚這悔恨之花將象天國的洗禮，洗淨你們的天性。從這些聖水中沖向祈禱吧。靜穆與沉思是走上這條道路的有效方法。上帝永遠向面壁苦修的人現身。就這樣，長期以黑暗包圍你們的物質和在你們內心萌生，並照耀你們的精神之間，便出現了必不可少的分離，因為你們的靈魂已豁然開朗。你們疲憊的心接受了光明並充滿了光明。從此，你們心中懷有的不再是信念，而是光輝的確證。詩人抒發感情，賢人沉思冥想，正直的人採取行動，但佇立在天堂世界邊沿的人卻祈禱，他的祈禱既是言語，也是思想和行動！是的，他的祈禱包括一切，包羅萬象，完善你對自然的認識，給你揭示自然的精神和發展。祈禱是人類道德最純潔、最光輝的表現，是連接天地的方舟，是兼有雄獅和鴿子氣質的溫柔伴侶。祈禱可以使你得到打開天國大門的鑰匙。祈禱大膽勇敢、純潔無瑕，又象單一體那樣顛撲難破。這位無堅不摧的美麗女王利用並掌握物質世界，因為，象太陽一樣，她用一圈光環逼照這個世界。宇宙屬願意、懂得和能夠祈禱的人，但人必須願意、懂得和能夠祈禱，總之，要有力量、智慧和信仰。因此，作為種種考驗的結果，祈禱是一切真理、一切力量、一切感情的歸宿。自然界萬物沐聖言的春風而生，祈禱是萬物生生不息、不斷發展的結果，它有使人心醉的活力，是最後一種宗教信仰。但它既不是崇拜偶像的物質信仰，也不是有許多繁文縟節的精神信仰，而是對天國世界的信仰。不再是我們在念祈禱文，而是祈禱自然在我們內心產生，它是一種自動發揮作用的能力，它具有超乎形之上的活動特點。它溝通靈魂與上帝，使你們與上帝相連，有如樹木植根於大地。你們的血脈與萬物同源，你們的生命與世界的生命同本。祈禱能提出外部的物證，它通過使你們的一切能力與基本物質結合的方法，讓你們進入物質世界；它能提出內部的證據，方法是發展你們的本質並使之與精神世界的本質相混合。要達到這樣的祈禱境界，你們必須完全捨棄肉體，在熔爐的烈火中獲得金剛石般的純潔，因為這一完全的過渡只能通過絕對的安靜，停息一切暴風雨般的感情才能實現。是的，祈禱是完全與肉體分離的、靈魂的真正要求，它取走一切力量，使之用於有形世界與無形世界的長期、恒久的結合之中。如果你們有能力不倦地、懷著愛的感情，用智慧、力量和信心去祈禱，你們的精神化的本質立刻便充滿能量，象疾風或閃電一樣，可以穿透一切，具有上帝的威力。你們便會思想敏銳，能夠瞬息千里，象聖言本身一樣，從世界的一端到達另一端。

　　「如果有一種和聲，您就是其中一個音符；如果有一道光明，您就看得見這道光明！如果有一個旋律，其和絃就在您心中。在這種狀態下，你們會感到你們的聰明才智不斷發展、增加，能看到千萬裡以外的事情。其實，對精神來說，並不存在所謂的時間和空間。空間和時間這兩種概念只不過為物質而設，而物質和精神二者並無任何共同之處。雖然，這一切事情均在默默無聲中進行，從外部看不見任何動靜，但在祈禱中，一切都是行動，而且是激烈的行動，但沒有物質的成分，象世界的運動一樣，只不過是一種無形的純粹的力量而已。這種力量象光明普照四方，使在其光照下的靈魂獲得生命，如同太陽把生命賦予大自然一樣。這種力量所到之處，能使道德復蘇，使一切行動變得純淨而聖潔，使孤獨的靈魂不再空虛並初步嘗到極樂的滋味。一旦您從內心的活動中獲得如飲瓊漿那種飄飄欲仙的快樂感覺，那麼一切便不言而喻了！一旦您抱起歌頌上帝的古琴，您便再也不想放下。這就是為什麼有天使素質的人生活在潛修之中，鄙視人間一切歡樂的原因。

　　「我要告訴你們，他們的名字已從生死簿中勾掉。即使他們聽見凡人說話，他們已不明白這些話的意思；對凡人的活動以及所謂的政治、物質規律和社會，他們會感到驚訝。對他們來說，神秘已不存在，有的只是真理。那些已經到達這樣一個階段，眼睛已看見神聖之門的人，那些不屑後顧一眼，也無半點惋惜之情的人，眼觀世界而知其命運。這些人默默地等待著，安然接受最後的鬥爭；最後的鬥爭是最艱苦的鬥爭。最崇高的德行就是順從，即：被放逐而不怨，看破紅塵，以微笑對待一切，身在凡人之中而心向上帝！您會清楚地聽見上帝的聲音向您高喊：『朝前走，莫停留！』在通靈幻覺之中，往往有天使自天而降，您周圍頓時響起了讚歌！如果看見他們象蜜蜂一樣飛回天上，您決不能流淚、嗚咽，因為抱怨意味著沉淪，順從才是天國門邊成熟的果實。順從的女人笑得安詳，她的額頭多麼純淨，這就是力量，就是美！她的額頭閃耀著燦爛的光芒！誰有她這樣的神情就是與眾不同的人！她的目光能看透和感動人的心。她的沉默比先知的話語更有說服力。她的存在就意味著勝利。她豎起耳朵，象一條忠實的狗等待自己的主人。她比愛更有力量，比希望更強烈，比信仰更偉大，她是令人敬慕的女郎，她躺在地上，一度看守著她獲得的棕櫚枝，地上留下她雪白纖足的腳印。當她逝去的時候，人們成群湧來，說道：『瞧！』上帝讓她留在原地，象一尊塑像，她的腳下，匍伏著各種各類的飛禽走獸。它們在尋找道路。她不時搖動她頭髮散射出的光芒，人們都看得見；她說話，人們也聽得見。大家心裡都說：『真是奇跡！』她常常替天行道並獲得勝利；驚懼的人們不承認她，並把她處死；她放下劍，在拯救人民之後，含笑走向火刑柱。許多得到上帝赦罪的天使都是通過殉教的方式走向天堂；西乃和各各他①處處皆有，天使在各個地方，各個領域都被釘上十字架，呻吟聲從各處傳到上帝那裡。我們生活的土地是收穫中的一棵麥穗，人類是天上遼闊的百花園中一種鮮花。總之，上帝到處都是一個樣，不管在什麼地方，只要祈禱，就很容易到達上帝身旁。」

　　這些話仿佛出自沙漠中另一個夏甲之口②，直達人的心靈，象以賽亞如箭的詞鋒，使人震動不已。說罷這番話，塞拉菲塔突然停住，象在集中最後的力氣。維爾弗裡和米娜都不敢開口。忽然，他坐起身子，準備離開人世。

　　①根據聖經故事，西乃是耶和華向摩西傳道處，各各他是耶穌被釘上十字架的地方。

　　②典出《舊約·創世記》，夏甲是埃及王亞伯拉罕的女奴。王后撒拉自以為不育，使王上納夏甲，夏甲舉一男。後撒拉產一子，遂逐夏甲母子於沙漠之中。上帝派天使指引清泉，使夏甲母子免於渴死。

　　「萬物的靈魂，啊，我的主，我誠心愛你！你是審判者和天父，你用無限慈愛檢驗我們對你的信仰之誠！把你的精華和能力賜予我，讓我更快地來到你身旁！佔有我吧，使我不再屬我自己。如果我還不夠純淨，就把我放回熔爐去吧！如果我是一把鐮刀，請你把我變成一個能開溝種糧的犁鏵，或者一柄無堅不摧的劍吧！給我光榮殉道的機會，使我能宣傳你的福音。如果我遭到拒絕，我也將讚美你的公正。如果過分的愛能夠獲得長期艱苦而耐心的修行所不能獲得的東西，那麼，把我放在你的烈火金車上帶走吧！你賜予我勝利或者新的痛苦吧，我讚美你！但是，為你受苦不也是一種勝利嗎？把我抓住、拉開、帶走吧！如果你願意就拋開我！你受人愛戴，行事永遠正確。」他停了停，又喊道：「啊，一切束縛都解除了！」

　　「純潔的靈魂，神聖的羊群，從深淵出來吧，在光波上飛翔吧！時機已經來臨，來吧，集合起來吧！讓我們在聖殿門前歌唱，我們的歌聲將蕩滌最後的陰霾。讓我們同聲歌唱，去迎接永恆日子的曙光。真正光明的拂曉已經到來！為什麼我不能把我的朋友們帶走呢？永別了，可憐的大地！永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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