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塞拉菲塔 | 上頁 下頁
三十四


  「真是個最危險的人物。」塞拉菲蒂斯心裡想,「啊,我的上帝,要把她推薦給你這種想法是否罪過呢?」

  「你不記得我在那上面跟你說過的話了嗎?」他指著冰帽峰的峰頂對姑娘說。

  「他又變得可怕起來了。」米娜心裡掠過一陣恐懼。

  齊格河的濤聲伴隨著三個人的思想。他們在懸崖一個突出的平臺上站了一會兒,表面看都在一起,實際上,在精神世界中,彼此隔著深深的鴻溝。

  「好吧,塞拉菲蒂斯,教教我吧,」米娜銀鈴般的聲音圓潤如珠,溫柔得又象含羞草,「告訴我,我怎樣才能不愛您。誰不敬仰您呢?愛情本身就是一種永不衰竭的敬仰啊!」

  「可憐的孩子,」塞拉菲蒂斯說著,臉色突然蒼白起來,「這樣的愛情只能給予一個人。」

  「給予誰?」米娜問道。

  「將來你會知道的。」塞拉菲蒂斯的聲音微弱得象一個要躺下死去的人。

  「救命呀!他要死了!」米娜驚叫道。

  維爾弗裡聞聲趕來,看見塞拉菲塔姿勢優美地站在一塊片麻岩上。初春的天氣使這塊岩石披上了一件天鵝絨般的斗篷,地衣閃閃發光,黃褐色的苔蘚在陽光下柔軟得象匹綢緞。

  維爾弗裡失聲歎道:

  「她真美。」

  「這是我最後一次觀看生機蓬勃的大自然了。」塞拉菲塔說著集中全身的力量站起來。

  她走到懸崖邊上,從這裡,她可以一覽無遺地看到雄偉壯麗的山川,不久前這些景致還深埋在冰雪之中,可現在已經百花盛開,一片鬱鬱蔥蔥了。

  「永別了,」她說道,「熾熱愛情的溫床,在這裡,一切都帶著強烈的欲望,從中心走向末端,末端集合如婦女的長髮,編成無人知曉的髮辮。你就用這條髮辮,在不辨東西的空蒙之中,把自己和上帝的思想連在一起。」

  「你們看見那個男人嗎?他躬背彎腰,用汗水澆灌田壟,有時又抬首向天;還有收養孩子,把他們奶大的女人、在暴風雨中拴系纜繩的水手、坐在懸崖凹處等待父親歸來的女兒。你們看見勞累半生以後,把手伸出來的人了嗎?願所有人都有勇氣,都能享受和平。永別了,所有的人!

  「你們聽見那無名戰士臨死前的呼叫嗎?聽見被欺騙、在沙漠裡飲泣的人憤怒的聲音嗎?願他們都有勇氣,都能享受和平。永別了,所有的人!為塵世的君王犧牲的人,永別了!沒有祖國、希望得到一個祖國庇護的人民,永別了!沒有人民、期待有人前來居住的土地,永別了!尤其是你這個不知埋骨何方的、高雅的天涯逐客,永別了!由於愛得太多而被揪著頭髮拖走的、無辜的女人,永別了!坐在垂死的兒子身旁的母親,永別了!聖潔的受傷的女人,永別了!窮人們,永別了!渺小、荏弱、受苦的人,我一向同情你們的痛苦,現在,永別了!一切受本能的驅使而為他人受苦受難的人,永別了。

  「永別了,穿透幻想的漫漫濃霧尋找東方的航海家們。永別了,在思想的引導下走向真正光明的殉道者。永別了,好學的人們,在你們中間,我聽見了天才被侮辱的呻吟,學者悟道過遲的悲歎。

  「瞧,天使在鳴奏,陣陣香風,聖賢們發出心靈的讚歌,他們祈禱上天、安慰世人,把上帝的光芒、天國的馨香,灌進愁苦人的靈魂。讓愛情的大合唱更響亮吧!各民族向您呼喊:『撫慰我們吧,保護我們吧!』我要對您說:拿出勇氣來!永別了!

  「永別了,花崗岩,你將變成花朵;永別了,鮮花,你將變成鴿子;永別了,鴿子,你將變成女人;永別了,女人,你將是痛苦的化身;永別了,男人,你將是信仰的象徵;永別了,將成為祈禱和愛情同義詞的您!」

  這位不可理解的人疲倦已極,第一次在維爾弗裡和米娜攙扶下往回走。維爾弗裡和米娜此時也覺得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所感染。他們剛邁出幾步,大衛便哭著走來:「她快死了,你們為什麼把她帶到這裡來?」他老遠便這樣喊。老人突然又恢復了青年時的力量,抱起塞拉菲塔,飛也似地奔到瑞典山莊的大門,象一隻鷹抓著一隻白色的母羊飛回窠裡。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