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賽查·皮羅托盛衰記 | 上頁 下頁 |
五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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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麼一想,又回到原來的計劃上,決意把這個正人君子打倒,踩在腳下。皮羅托拿著杜·蒂耶的把柄,又是個規矩體面的人,杜·蒂耶非叫他在生意場中身敗名裂不可。社會上的深仇宿恨,不管是為了政治還是私事,不管在女人之間還是在男人之間,原因都不外乎被人拿住了贓證。物質的損失,面子的傷害,都還能補救,甚至挨了巴掌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惟獨犯案的時候被人撞破是無法挽回的!……罪犯和見證的決鬥,一定得拼個你死我活才罷休。 杜·蒂耶嘻嘻哈哈地說道:「噢!羅甘太太!那不正是年輕人的風頭麼?我明白了,老東家,大概外邊說我借了她的錢吧。事實正相反,她的財產被丈夫的虧空拖累了,是我替她救過來的。我的家業來路很清白,剛才告訴過你了。你知道我本來一無所有。年輕人的處境有時候真窘,弄得不好,會越來越窮。就算我們象共和政府那樣用攤派方式借錢,我們總還如數歸清,比政府老實得多。」 皮羅托道:「不錯,我的孩子……伏爾泰不是曾經說,上帝把悔過看做人的美德麼?」 這句話對杜·蒂耶又是當頭一棍,他接口道:「就是不能用卑鄙手段拐騙鄰人的財產,比如你三個月之內宣告破產,把我的一萬法郎變了一把灰……」 「我怎麼會破產?」皮羅托一面喝了三杯酒,一面也得意忘形了,「我對破產的意見,大家都知道。做買賣的破了產,等於死了一樣,我是活不下去的!」 杜·蒂耶道:「來,幹一杯,祝你健康!」 花粉商答道:「祝你發財!你為什麼不在我店裡買花粉呢?」 杜·蒂耶道:「說老實話,我怕見你太太,她老是引起我的幻想!你要不是我的東家,真的,我……」 「啊!說她漂亮的不止你一個,好多人都為她動心,不過她是愛我的!喂,杜·蒂耶,好朋友,你索性幫忙幫到底吧。」 「怎麼呢?」 皮羅托把地皮生意說給杜·蒂耶聽,杜·蒂耶瞪著眼睛,認為那筆買賣太好了,把花粉商的聰明和眼光著實恭維了一番。 「聽到你贊成,我很高興。杜·蒂耶,親愛的孩子,你是金融界的大人物,很可以介紹我向法蘭西銀行借一筆款子,讓我等到護髮油賺錢的時候。」 「我可以介紹你找紐沁根銀行,」杜·蒂耶陰損了皮羅托,還打算叫他把破產人的醜態全部表演出來。 他坐在書桌前面寫了一封信: 致巴黎德·紐沁根男爵 親愛的男爵, 茲介紹第二區副區長,巴黎花粉界最知名的實業家,賽查·皮羅托先生前來拜訪。他希望和你在商業上發生關係。倘或有所請求,務懇予以信任。你幫了他的忙,就等於幫了我一樣。 F·杜·蒂耶。 杜·蒂耶簽的名在i上面漏掉一點。對於一般和他在生意上有來往的人,這個缺筆是個暗號;有了這暗號,不管信上介紹的話多麼懇切,請托多麼熱烈,都不發生作用。原來表示杜·蒂耶伏在地下,苦苦央求的許多驚嘆號,是別有苦衷或者是沒法拒絕而寫上去的,應當作為無效。收信的朋友看到i上面缺掉一點,就說幾句空話把來人敷衍一番了事。好些上流人物,連要人在內,都象小孩子般受過做經紀人的,做銀錢生意的,當律師的騙;他們都有兩種簽字,一種是有效的,一種是無效的;便是最精明的人也免不了上當。你直要把真信假信的效果都領教過了,才能識破這個狡計。 賽查念了信,說道:「杜·蒂耶,你救了我了!」 杜·蒂耶說:「你儘管去借吧;紐沁根看到我的字條,你要借多少就多少。事情不巧,這幾天我的資金沒法調動;要不然,我也不打發你去找這位金融大王了。跟紐沁根男爵比起來,凱勒弟兄不過是蝦兵蟹將。紐沁根是羅氏①轉世。拿了我的信,包你正月半可以過關;以後咱們再瞧著辦。紐沁根和我是最要好的朋友,問他要一百萬,他也不會拒絕的。」 ①約翰·羅(1671—1729),蘇格蘭銀行家,曾任法國財政總監,為西印度公司的創辦人。 皮羅托臨走對杜·蒂耶感激不盡,心上想:「這就跟打了保單一樣了。對,一個人做的好事永遠不會落空的!」 他想著人生的大道理出神了。可是還有一樁心事擾亂他的快樂。這幾天他攔著老婆不讓她去查看帳目;銀錢出入都交給賽萊斯坦照管,自己也幫著做一些。他為妻子女兒裝修佈置的漂亮房間,他要她們痛痛快快受用一下。但是興頭過去了,要皮羅托太太不當家作主,不象她所謂的親自當壚,那是她死也不肯的。皮羅托的戲法已經變完,為了不讓太太看出虧空的痕跡,什麼手段都用過了。向老主雇討賬的事,康斯坦斯就大為反對,把夥計們埋怨了一頓,還說賽萊斯坦不該拆鋪子的台,只道是他一個人出的主意。賽萊斯坦聽著皮羅托的囑咐,一聲不出,由她埋怨。夥計們都知道老闆是受老闆娘控制的;夫婦兩個誰真正掌權,只能瞞外人,不能瞞自己人。事到如今,皮羅托非把實情告訴太太不可了,向杜·蒂耶借的錢必須在家裡說明理由。他回去,康斯坦斯正在櫃上查看到期應付的賬,現金想必也點過了;皮羅托看著不由得心驚肉跳。 她等丈夫在身邊坐下了,咬著他耳朵問:「明天拿什麼付帳呢?」 「拿現款啊,」他說著掏出鈔票,向賽萊斯坦招招手,叫他收下。 「哪兒來的?」康斯坦斯問。 「等晚上告訴你。——賽萊斯坦,你在借貸項下記一筆:三個月到期,一萬法郎,戶名杜·蒂耶。」 康斯坦斯嚇了一跳,跟著說了聲:「杜·蒂耶!」 賽查說:「我要去找包比諾。我還沒有去看過他,太不應該了。他的油銷路好麼?」 「送來的三百瓶都賣完了。」 「皮羅托,你別出去,我有話跟你講,」康斯坦斯說著,抓著丈夫的胳膊直奔臥房,那副急迫樣兒在別的場合准會叫人發笑。到了房裡,她看見只有女兒在場,才說:「杜·蒂耶!偷過咱們三千法郎的杜·蒂耶!你怎麼跟這個畜生打交道……」又湊著他耳朵說:「當初他還想勾引我呢。」 「那是年輕人一時糊塗,」皮羅托忽然頭腦開通起來。 「皮羅托,你這一向行動不對,連工場都不去了。我感覺到出了什麼事了。你得告訴我,一點不能隱瞞。」 皮羅托道:「好,告訴你吧。咱們差點兒破產,一直到今天早上為止。現在可挽回過來了。」 於是他說出半個月來痛苦的經歷。 康斯坦斯叫道:「你上次病倒,原來是這個緣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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