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賽查·皮羅托盛衰記 | 上頁 下頁
四十八


  銀行家指著手裡的文件說:「我看過了,先生;可是你付了多少地價?」

  「十四萬。」

  「是現金麼?」

  「是票據。」

  「兌現了沒有?」

  「還沒到期。」

  「可是你付的地價倘若高過行市,我們還談得上什麼保障?那只能拿你的人緣和聲望來擔保了。做買賣可不能憑感情。假定你付了二十萬,其中十萬按市價說是多付的,那我們還有十萬法郎做十萬放款的擔保;將來我們可以代你把地價付清,地產歸我們。但是要這麼辦,先要知道那筆生意做得做不得。等五年功夫求一個對本對利,還不如把本錢放在銀行裡調度。局勢的變化那麼多。你想再簽新的票據來付到期的票據麼?那很危險!怕吃小苦,就闖大禍。你這筆交易跟我們不合適。」

  這句話給皮羅托的打擊,好比劊子手把犯人身上刺了字,定了罪名。他嚇得魂都沒有了。

  阿道爾夫說:「家兄對你非常關切,特別和我提到你。你不妨把整個情形說一說,咱們來研究一下,」他說著向花粉商瞟了一眼,好比一個交際花準備付房租了。

  皮羅托嘲笑莫利訥的時候何等氣概,不料他這一下自己就變做莫利訥。銀行家有心打趣,想叫可憐蟲說出他的心事;他盤問生意人的本領,不輸似包比諾法官審問罪犯。他拿話一逗,賽查就把經營的事業,女蘇丹兩用香皂,潤膚水,連同羅甘事件,為了空頭借款而打官司等等,都說了。皮羅托看見凱勒笑盈盈的轉著念頭,不住的點頭聳腦,便私下想:

  「他聽著我呢,關心我呢!借款有希望了!」其實阿道爾夫是在暗笑皮羅托,象皮羅托從前暗笑莫利訥一樣。

  一個人給倒黴事兒弄得頭腦不清的時候,說話總是沒結沒完;皮羅托說到後來,露了本相,顯了底,掏出他的最後一筆賭本,要求人家接受護髮油和包比諾商行做抵押品。

  老實人一廂情願的存著希望,聽憑阿道爾夫·凱勒把他試探,打量。阿道爾夫看出花粉商是個沒出息的保王黨,快到破產的關頭。區裡有一個副區長倒臺,尤其是一個新近受勳的官方人士,阿道爾夫覺得非常高興。他便老實告訴皮羅托既不能給他放款,也不能向他的哥哥,大演說家弗朗索瓦說情。就算弗朗索瓦一時糊塗,發起善心來想幫助一個政敵和意見與他相反的人,他阿道爾夫也要竭力反對,不讓他做傻瓜去支持拿破崙的老冤家,在聖羅克事變中受傷的人。

  皮羅托氣憤之極,恨不得把高級銀行界的貪心、冷酷和假慈悲數落一頓;但他心裡難過得不得了,只能對凱勒弟兄的後臺,法蘭西銀行的制度,結結巴巴的批評了幾句。

  阿道爾夫說:「連普通銀行都拒絕的戶頭,法蘭西銀行更不會放款了。」

  皮羅托說:「法蘭西銀行每年公佈盈餘的時候自鳴得意,說在巴黎商界中只損失一二十萬法郎:這就表示它沒有盡到責任。法蘭西銀行是應當扶植巴黎的商業的。」

  阿道爾夫做了一個不耐煩的手勢,站起身來笑了。

  「巴黎是金融界中最滑頭最危險的地方,法蘭西銀行要是給那些困難戶墊款,一年下來就得宣告清理。它單單提防市面上流通的票據和靠不住的證券,已經夠吃力了,怎麼還能研究那些要求放款的人的業務?」

  皮羅托一邊穿過院子,一邊想:「明天就是三十日星期六,我缺少的一萬法郎上哪兒去找呢?」

  生意場中的規矩,月底逢到假期,款子就得早一天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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